我攛掇你母親,試探聖人可否願意為甲斐君牽線,與上杉景虎結緣定親,聖人二話不說就準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嘛?”
繁君苦澀一笑。
“我的孩兒有福,我這當爹的欠聖人太多,怎麼還也還不清,就算今夜死在陣上,也報答不完。”
妙印僧輕輕搖頭,低聲說道。
“你還是沒有完全明白,你如果今夜死了,那麼甲斐君這一生榮華富貴將會享用不儘。
武家天下變天了,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已經不是足利將軍家與鐮倉足利家那一支兩脈。
河內源氏嫡流五百年天下至尊,福緣已儘,之後便是聖人以及神裔們的天下!
誰要是能夠搭上這趟車,誰就是之後五百年最尊貴的血脈,關東這些看不起我們的所謂名門,她們遲早會變得一錢不值!
上杉武田北條三強藩都看明白了,你以為她們在爭男人,其實她們在爭子孫後代的尊貴!
金山由良家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膽子,我和你母親不敢去爭什麼斯波神裔,但我們命好,我們有甲斐君。
聖人親口認下的義子義女,這兩人結緣生下的孩子能不尊貴嗎?
聽聞天朝太祖義女沐王一脈,永鎮彩雲之南,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我由良家沒有那種奢望,隻盼著甲斐君的子嗣能求來半個神裔之位,可否?
關東管領上杉家,當年就是足利家的外戚,擔當鐮倉足利家家宰,橫行關八州兩百年。
上杉景虎與甲斐君的孩子如果有半個神裔的尊貴,由良家不敢想也不敢奢望太多,僅僅求個外戚之身,剝離下克上的汙名,可否?”
繁君聽得父親諄諄教導,腦中一片空白,手中豆料又已空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心中小小的緊張和苦惱,竟然能聽來妙印僧這一番深思熟慮。
妙印僧又抄起一把豆料,放在繁君手中,凝重道。
“你是我的兒子,我知道你的性子向來溫順,從未上過戰場,更沒有帶過兵殺過人,我就這樣把你送上陣去,等於是要你的命。
但今日,你不得不去,因為你是由良家的兒子,更是甲斐君的父親,你必須去,懂嗎?”
看到妙印僧的臉上浮現起作為父親的內疚與痛苦,繁君反而露出釋然的微笑。
“要不是聖人恩澤,我早就已被迫和離,隻能把孩子丟在忍城,自己窩窩囊囊回到金山城夫家。
那樣的我,可能都活不到現在,就鬱鬱而終了。
我不怕死,我隻是擔心我如果一去不複返,我半大的孩子該怎麼辦呢?
如今聽得父親一番肺腑之言,我心中的疑慮儘數消散,內心甚至有些雀躍。
我的婚姻是不幸的,我早就活膩了,隻是擔心尚未長大成人的甲斐君,這才忍辱負重,苟延殘喘。
如果我的死,能給甲斐君帶來更好的未來,那我會笑著去死。
謝謝您,父親,謝謝您為我為甲斐君選擇了最好的未來。”
妙印僧搖頭道。
“我不希望你死,我隻是想讓你放下擔憂。
今夜是你初陣,也是你第一次領兵,夜半突襲更是久經陣仗的大將都難以把控的作戰方式。
你這一去,九死一生,但我依然希望你活著回來。
甲斐君還小,一個殉義的父親雖然光輝,但孩子不在乎,他隻希望父親能在身邊。”
繁君用手捂著嘴,已是流淚滿麵,微微點頭。
“謝謝您,父親。
有您的話,我終於可以安心去戰鬥,為了聖人,光榮的死去。”
父子兩人沉悶對話,卻沒注意到在馬棚的昏暗一角,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然聽到了她們的所有對白。
甲斐君默默蹲在牆角,看著又哭又笑的父親,雙目赤紅。
當年在聖人麵前表演武藝的小小稚童,今時今日也有十一二歲。
甲斐君天賦異稟,身體格外壯實,身高也快有一米五,比起一般姬武士不矮多少。
多年練武的體魄,讓他已經上得快馬,拉得強弓,隻是作為閨中稚子,他這些本事可能一輩子都上不得戰場,一輩子白白荒廢了。
甲斐君窩在牆角沉思片刻,便偷偷離開。
在兩百騎出城之際,他小心翼翼避開守衛,騎著自己的戰馬,躲在隊列之中,跟著一起出了城。
不久之後,妙印僧看完甲斐君留下的決意書,麵色鐵青,被他視為由良家未來依靠的外孫,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此時此刻,兩百騎已經走遠,不可能再追回來,妙印僧除了默默祈禱,彆無他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