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確是太過掉以輕心,於是深深鞠躬,說道。
“感謝藤孝的提點,我會親自去一次堺港,與高田陽乃溝通。”
見明智光秀聽勸,細川藤孝心情大好,鞠躬回禮。
“你我之間無須這些虛禮,我隻是覺得高田陽乃是個有本事的人,我們沒有必要去得罪她。
去年,斯波織田開戰,高田陽乃先後兩次籌集資金,共有兩百萬石軍費,兩百萬石恩賞,以一己之力扛起十萬大軍所需。
武家信仰刀劍的義理,看不起商賈唯利是圖,但像高田陽乃這樣的商中英傑,我們應該予以尊重。
更何況高田家的身份不一樣,我們何必要冒這交惡的風險呢。”
細川藤孝的思維,就是典型的政客思維。
平時你好我好,能協調就不要把事情做絕,但如果雙方利益衝突無法調節,一翻臉就是斬草除根。
她說商賈唯利是圖,其實最沒有立場,最唯利是圖的,就是她這樣的冷血政客,真正是厚顏無恥。
好在細川藤孝情根深種,又被神裔家族的美好未來牢牢綁住,才成為了明智光秀最可靠的盟友。
明智光秀與細川藤孝相比,心裡還存著一份殉道者的情懷,願為義銀當白手套,願為斯波天下乾臟活,其實是有些底線的。
說完這件事,細川藤孝又問道。
“光秀這次為織田殿下奔前忙後,外間議論紛紛,都說你人在斯波,心在織田。
我自然知道光秀對聖人的感情真摯,不會相信那些離譜的傳言,但你為織田家如此用心費神,是否有些太過了?”
明智光秀笑道。
“在藤孝看來,織田殿下的擴張是順利一點好呢,還是艱辛一點好呢?”
細川藤孝一愣,有些不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
明智光秀又問道。
“我換一種說法吧,你覺得織田家的擴張太快是一件好事嗎?”
細川藤孝有點明白了。
“從實力上來看,自然越快越好,自身越強大,席卷天下就會越順利,但根基不穩,隱患不少。”
明智光秀點點頭。
“織田殿下崛起於尾張,在她拿下美濃之前,自然是擴張得越快越好,有了足夠的實力征伐四方行,才能迅速做大,代價最小。
可如今,織田家已經是天下第一強藩,三百萬石領地冠絕天下,這時候再迅速擴張一百萬石,又有那麼重要嗎?
要知道,織田殿下崛起才七八年功夫,織田家中已經充斥著新加入的上尾張,美濃,伊勢,近江,越前各地的新進臣子,心思太雜。
談底蘊,現在的織田家隻是斯波宗家家宰織田家的庶流旁支下屬奉行,稱之為家奴也不為過。
織田殿下鐵腕起家,以壓製家臣團,顛覆武家傳統聞名於世,她的勢力膨脹得越快,內部的矛盾就越複雜,越難以根除。”
細川藤孝恍然大悟。
“所以你才幫織田殿下迅速拿下攝津石山,最好連仗都不要打就降服了一向宗,這是給織田家內部添加隱患。”
明智光秀笑道。
“武家打仗就是一場洗牌,在戰場上清除不順眼的人,提拔自己的人,用軍功恩賞重新分配利益,有利於穩固統治。
織田家膨脹得太快了,織田殿下根本沒有機會通過政治協商,緩和內部矛盾,唯有戰爭,才是清理家中異己最好的辦法。
而且,她似乎從來沒考慮過緩和妥協這種事。
以暴力壓製家臣,用強令驅使家臣,保證自己的實力絕對強勢,用服從性測試不斷鞭策家臣團,剔除不服從者。
織田殿下真是一個狠人呀。”
在明智光秀看來,織田信長真是一個怪胎,在封建為基礎,家業為公產的武家集團,就沒有誕生這種激進獨裁者的土壤。
因為這種人還沒有發展壯大,就會被外敵連同家臣裡應外合一起剿滅掉,武家社會容不得這種吊炸天的瘋子呀。
可織田信長就是用自己出眾的軍才,狡詐的政治手段,騙過了家臣團,度過了自己最虛弱的時期。
等到織田家臣團回過神來,她們已經是織田信長的奴工,再沒有反抗的能力。
織田信長一直在把核心領地的武家外遷,逼著家臣不斷去經營新領,攻打外敵。
等待新領變成熟地,織田信長就會歸為直領,然後把家臣往更外圍遷移,絕不給家臣壯大自身,反抗家督的機會。
如今,織田信長的直領已經包含尾張,美濃,南近江,北伊勢的大部分領地。
而越前的柴田,北近江的羽柴,南伊勢的北畠,都在被驅使為先鋒,為織田信長繼續攻略新領。
織田信長知道有許多人不爽,但她不在乎,因為她握有絕對的實力,家臣團根本沒有力量對抗。
武家慕強,驅使家臣的過程,也是一場宏大的服從性測試。
聽話出兵的給個糖吃,
陽奉陰違的嚴懲不貸,羽柴秀吉的迅速崛起,林秀貞被無情驅逐,就是兩個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