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是同心眾太年輕了,看到這些小丫頭借助聖人神威,居高臨下壓製地方上的功勳老臣,誰都會感到窩火。
這不單單是麵子問題,更是此消彼長的權力之爭。
權力隻會轉移,不會消失,當出現權力真空的時候,一定會有人去填補。
地方功臣願意讓出部分權力交還聖人,不代表她們樂見同心眾那些黃毛丫頭填補這個空白,擠壓自己的權力空間。
這就是人性的矛盾,反同心眾,不反聖人。但是聖人如果不依靠同心眾,又收回不了權力。
一個人能打幾顆釘?聖人也需要新興的武家集團來幫自己收權。
許多看似可解的死結,就是遲遲無法自拔,因為人性的糾結。
林信勝搖頭道。
“撇開您的不甘心暫且不提,您不是也沒辦法對抗斯波遴選的滲透嘛。
正如我剛才在聖人麵前所言,武家要出路,斯波遴選是優中之優,姬武士趨之若鶩。
不管是天下武家,還是斯波家的姬武士,都盯著斯波編製呢。
您要是攔了彆人的上進之路,那是結仇。您要是不攔著,同心秘書處對地方的滲透就會越來越深,直至地方上無力抵抗。
溫水煮青蛙,便是這個道理。
可一旦斯波遴選進行擴編改製,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前田利益與大穀吉繼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目光凝重,很有繼續聽下去的興趣。
看了眼身後門廊,不遠處就是聖人駐蹕的院落,前田利益笑盈盈說道。
“林先生,我們彆再這裡杵著,到我那裡好好聊聊。
大穀姬,你也一起過來坐坐吧,我們也有許久不見了,一起聊聊天吧。”
林信勝拱拱手表示客隨主便,大穀吉繼笑著微微鞠躬,三人便一起往前田利益的居所走去。
這邊靠近聖人聖駕,左右人多眼雜,不是個細談的地方。
———
三女在室內坐定,林信勝首先問了一個讓自己難以心定的事情。
“前田大人以為,聖人是否有心照我的建議改進斯波遴選?”
前田利益笑道。
“我若不是確信聖人被你的言辭打動,也不會急吼吼來找你興師問罪呀。
聖人雖然戰陣無雙,天下無敵,但性子卻不喜多動刀兵。如果你的辦法能少造殺孽就使得天下歸一,臣服斯波,聖人必然心動。”
林信勝大喜,點頭道。
“確實如此,聖人慈悲為懷,確實不忍生靈塗炭,前田大人一言令我茅塞大開。”
前田利益很早就跟隨了斯波義銀,最了解聖人的秉性,林信勝被她一語點醒,瞬間放下了患得患失的心事。
斯波義銀這個男人,他不同於姬武士那些殺胚一般的大老娘們,做事心慈手軟得很。
在武家看來,這未必是優點,但聖人的品性卻是所有人都認可的高潔,信譽堅挺,無可指責。
如果能夠用斯波遴選收買天下武家,少造殺戮就統一天下,彆的武家大名未必樂意花這個冤枉錢,但聖人必然是願意嘗試一番的。
心事一去,林信勝頓時心情大好,反倒是前田利益皺眉道。
“我拉你過來是想要你說個明白,為何斯波遴選改製對我有利。
你倒好,反而問起我來,真是豈有此理!今天你若不說明個是非曲直的道理,彆想再走出這門!”
見前田利益故作憤慨,林信勝哈哈一笑,鞠躬道。
“必不讓前田大人失望,今日我們便說道說道這其中的道理。
正如前田大人之前所言,斯波遴選不改,您也沒辦法反抗聖人的意誌,隻能一點點被同心眾滲透蠶食,即便憤慨,也是無可奈何。
因為斯波遴選是姬武士最好的出路,鐵杆莊稼誰不愛?您總不能擋了彆人的上進之路吧?
但如果斯波遴選改製,麵向天下武家,性質就不一樣了。
原本由三名斯波編製姬武士推薦製的斯波遴選,一旦改成麵向天下的公開科舉,必然要麵臨兩個問題。
其一,改製斯波遴選,要如何保護斯波家姬武士的利益不損?
斯波遴選原本就是斯波家的內部提拔,斯波編製武家三推一,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要改為公開對外,必然傷及斯波家臣團的利益。
聖人英明,絕不會不考慮斯波家內部姬武士的情緒,一定會有所保留,對內給予一定的優惠政策。
不管這個優惠政策如何落實,最終還是要與三地斯波領協商。
比起現在讓斯波遴選無條件摻沙子的被動,之後無論怎麼改,地方有力武家必然有主動的發言權。
您作為近畿斯波領的大人物,總不可能讓彆人輕易牽著您的鼻子走,總得討價還價一些吧?”
前田利益與大穀吉繼對視一眼,皆是點頭。
林信勝說得對,聖人施政一向溫和,很少有織田信長那種專斷獨行的霸道舉措
。
特彆是內政事務,一定會想辦法達成最大範圍的共識,以免之後鬨出糾紛難堪。
斯波遴選改製,對外開啟一條縫隙,允許外人參與考試,必然也要加以限製,給斯波家姬武士一定的優待,消弭家中不滿。
前田利益問道。
“林先生以為,地方上可以有哪些討價還價的餘地?”
林信勝笑道。
“最不容易引起聖人反感的辦法,就是通過戶籍限製域外武家。
斯波遴選改製之事財政壓力太大,不可能一步到位,直接麵向整個天下,必然先要選擇試點放開。
三大斯波領想要維護自己的利益,最好的辦法就是限製報考者的戶籍,非三大斯波領當地武家報考斯波遴選,錄取名額必須很少。”
前田利益愣了一愣。
“限製戶籍,這對地方上有什麼利益可言?
現在是三推一,斯波家自己吃儘斯波編製。改製之後就算有戶籍限製外來姬武士,還是會流失一部分錄取名額,地方上無利可圖。”
林信勝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