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心裡很清楚,關八州就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對口幫扶的貸款,東方之眾從來就沒想過要還,還想要通過大評議程序上的拖延推搪戰術,逃脫叛亂的罪責。
三強藩知道東方之眾想耍賴,暗搓搓用自清運動去搞東方之眾,那是技高一籌。
東方之眾措手不及,損失慘重,乾脆把火燒大,刻意製造動蕩玩個兔死狐悲,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像蒲生氏鄉所言,雙方就沒一個好東西,追究誰對誰錯並沒有意義,現在最重要的是平息事態,不能壞了聖人對關東的政治規劃。
關東無戰事,和平求發展這條政治路線是義銀統禦關東的政治綱領,大義旗幟,絕對不允許倒下。
從北陸到東海,從甲信到奧羽,整個關東大地都在接受和平發展的政治路線,接納關東侍所的統治管轄。
這個政治大趨勢不能被逆反,一旦關八州開戰,關東武家重回觀望,義銀這幾年就算是白忙活了。
義銀頹然一歎。
“那你說怎麼辦?”
蒲生氏鄉肅然道。
“先把藍衣眾摘出來,敕令三上桃菜,鬼頭悠亞約束武家複興會的那些小丫頭,恢複上總國地方秩序。
自清運動的出發點沒錯,年輕人崇尚大義,憎惡不義,這是樸實的武家義理思想,不應該苛責。
聖人的本意是好的,隻是少女浮躁,好心辦了壞事。
對於年輕人的錯誤要寬容,她們是關東的未來,把她們都打倒在地,誰來貫徹聖人的義理?難道依靠關東那些居心叵測的牆頭草?
我想,還是以申飭為主,不要過重懲處,涼了少女從義之心。”
義銀點點頭,蒲生氏鄉說的有理,她的觀點主要是兩個。
其一,必須把藍衣眾先從關八州東西部的政治漩渦中拉出來。
自清運動是聖人親口讚許認可的基層大義運動,如果否定了自清運動正義性,豈不是罵聖人昏庸?
這件事隻能定性為領導的本意是好的,隻是年輕人浮躁,沒有執行好,帶來了一些負麵政治影響。
大家都年輕過,都犯過錯,既然都是從小摸著石頭過河,就得包容孩子們的孟浪。
至於代價,反正是上總國武家承擔,算她們倒黴。
上總國從未歸入聖人的勢力範圍,當地武家失去的隻是生命,聖人失去的卻是威望。
兩相比較,孰輕孰重?
蒲生氏鄉自然是死保聖人的威望不失,上總國武家死絕了也不能玷汙了聖人的榮光。
其二,藍衣眾,也就是武家複興社的主體是留學斯波領的少女姬武士,她們的熱情與精神不能垮。
亂世百年,禮崩樂壞,心存忠義的關東武家早就死在曆次戰爭,活下來的都是蠅營狗苟的牆頭草。
指望這些一輩子生活在背叛與被背叛之中的關東武家當個人吧,還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
聖人是依靠武力震懾和利益捆綁,把關東武家暫時按在了關東侍所大評議的政治協商平台,讓武鬥變成文鬥,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想要長治久安,還得指望下一代的少女姬武士長大,走上各家家督的工作崗位,重塑關東風氣。
因此,聖人提供了資金,安排關東武家子嗣留學斯波領,培養認同斯波新思想的新一代關東當家人,主人翁。
正所謂,少女強則關東強,少女義則關東義。
聖人對她們寄予厚望,她們也用自己的忠義表現回饋了聖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如果因為自清運動的一些負麵影響,全麵否定藍衣眾,否定關東新一代武家少女的革新熱情,犧牲精神,未來的關東還能指望誰?
難道義銀要一輩子在那
些關東的牆頭草之間和稀泥?如此一來,關東不出百年又是一片亂象。
統治者不是言出法隨的,法度條文也不是一寫出來,大家就願意乖乖遵守的。
天朝還規定造反誅九族呢,王朝晚期的老百姓還不是前赴後繼的造反?
法度律條越接近社會共識,執法的成本就越低,正義性就越高。
所以,依法治國不隻是把法律規定的繁瑣仔細,而是更需要符合公序良俗的道德觀。
天下沒有把人家三代的積蓄一掃而空,然後用官話條文和稀泥的道理,法律法規也不是萬能的。
關東現在的問題,就是長期戰亂導致道德淪喪,武家之間爭相模仿無恥下流,誰不要臉,誰的下限低,誰的日子就過得好。
這種情況下,怎麼規範法度秩序都是沒用的。
隻有大多數關東武家認同斯波新思想,認同聖人的大義,關東侍所大評議的法度建設才能真正成為秩序的標準,被大多數人所遵守。
所以,為了百年大計,聖人絕不能涼了藍衣眾的心。
這些小丫頭是關東的未來,雖然這次自清運動折騰得不清,但她們還是比她們的母輩們靠譜多了。
義銀點點頭,歎了口氣。
“藍衣眾這些小丫頭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險惡,我會申飭一番,希望她們不要再讓我失望。”
蒲生氏鄉鞠躬道。
“那些小姑娘是心存大義的,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蒲生氏鄉冷笑道。
“明明是她們爭權奪利,吃了虧卻隻會找聖人您出頭,就是篤定聖人仁厚,這算是什麼壞毛病?
您是她們頭頂光芒萬丈的太陽,不是她們手裡抹眼淚的手絹,可以隨意拉扯。”
義銀點點頭,望著案牘上那三封來自佐竹義重的書信,又開始頭疼起來。
“把藍衣眾摘出來之後呢?事情鬨得這麼大,很難收場呀。”
蒲生氏鄉微微一笑。
“一個兩個嘴上都喊著忠誠,喊著冤枉,其實照我看,一個都不忠誠,兩個都不冤枉。
這次也就是東方之眾吃了大虧,所以才會呼天搶地的喊冤。
您看,要是東方之眾占了便宜,跑來喊冤的就該是三強藩為首的關東侍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