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峰城外的戰鬥隻持續了不到一個鐘頭,甚至於最後的半個鐘頭都不能被稱之為戰鬥。
等格斯男爵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張臉都是青腫的,就像被蜜蜂蟄過了一樣,而他卻壓根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感謝魔王大人的仁慈吧,換做是以前,我們肯定把你串在旗杆上,就像你們曾經做過的一樣。”
看起來還沒他胳膊長的小惡魔衝著他發出咯咯的笑聲,那險惡的眼神讓他忍不住兩股打顫,後背發涼。
當然。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凍的。
所幸這些小惡魔們並沒有讓他在雪地裡待太久,很快用繩子拽著被捆住胳膊的他進了北峰山下的城寨。
然而當他跨過了那扇城門之後,映入眼簾的一切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裡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陰森之地,既沒有掛著人皮的鞣皮架,也沒有人骨堆成的寶塔。
相反,這裡的街道整潔寬闊,地麵上鋪著切割整齊的石磚,兩側甚至還佇立著鑄鐵的燈架。
令人驚奇的還不止如此。
一棟棟造型奇特卻又樸實實用的建築物沿著街道排列,從上到下都散發著一股陌生而又和諧的美感。
和諧的不隻是建築。
還有這兒的人類、亡靈以及惡魔們……而這也是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方,這些家夥居然能在大街上相安無事的行走!
隻見在一處貨攤的旁邊,一隻骷髏兵正在向居民們兜售著食物以及生活用品,並從後者的手中收取紙質的錢幣。
而就在貨攤右側不遠處,坐落著一座半敞著的工坊。工坊門頭的標牌上畫著一顆金屬齒輪,而標牌下的人們正在一隻小惡魔的指揮下,修理著造型古怪的機器。
一切都是如此的井井有條。
如果不是那些長著翅膀的家夥,還有天上時不時飄過的幽靈,他甚至不禁懷疑自己不是被帶到了魔物的城寨,而是被賣到了人類的城邦。
“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是魔物的傑作。”
他的喉結動了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問這些房子到底是乾什麼用的,卻又不敢隨意開口。
“老實點!”看著男爵停下腳步,押在他身後的骷髏兵推搡了他一把,推得他往前一個踉蹌,這才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回想起自己俘虜的身份。
而也就在這時,周圍路過的人們終於注意到了他,紛紛向他投去好奇以及打量的目光。
“這家夥是犯什麼事了?”
“該不會是流寇……我聽見槍響了。”
“我看著不像。”
“他的盔甲……好像是坎貝爾公國的正規軍。”
“騎士?”
“等等……我認得他!他是附近鎮上的男爵,那個叫格斯的家夥。”
“好家夥,就是他啊。”
意識到這家夥就是格斯男爵,周圍人們的眼神瞬間變得不友善起來,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戲謔和看笑話的味道。
格斯漲紅了臉。
如果說被魔物羞辱他還能忍受,被這些低賤的家夥用這樣無禮的眼神看著,著實讓他破防了。
“你們這些背叛了聖西斯的家夥!居然和魔物為伍!你們等著好了,你們早晚得下地獄去!你們簡直不配當人——”
踢在他屁股上的一腳打斷了他歇斯底裡的叫囂,看著摔進雪堆裡的格斯男爵,眾人頓時發出了一陣捧腹的笑聲。
“哈哈。”
“下地獄?”
“我們之前就在地獄,如果不是魔王大人將我們從絕望中拉了出來,我們早就在雪地裡凍成了冰塊!”
一名穿著布襖的男人走上前了一步,朝著他腳邊呸了口唾沫,咒罵道。
“背叛了聖西斯?我們需要它的時候它在哪裡?我們向它虔誠祈禱的時候它回應了我們什麼?把你這樣的惡棍派到我們頭頂上?等到混沌的大軍殺過來的時候自己先逃跑,留我們在村子裡等死?”
格斯男爵氣的嘴唇哆嗦。
“我沒有!”
這確實冤枉他了。
就事論事的話,他確實沒有丟掉銀鬆鎮的鎮民們逃跑,倒是那兒的鎮民們先一步丟下了他。
“你沒有,但你們都一樣。”那男人鄙夷地看著他說道,“隻有在需要我們去死的時候,你們才會和我們談論你們的榮耀。倒是魔王大人,希望我們活著的時候就好好活著。”
這些都是神殿的侍僧告訴他的。
一千年前聖西斯用“消滅死亡”哄騙他們攻陷了冥界,然而最後隻向帝皇兌現了諾言。
不止如此,他們非但沒有消滅死亡,甚至往後連死亡都不再平等,高貴的靈魂將在轉生池中輪回,一次又一次的投胎到高貴的家族,而其餘的靈魂則像草芥一樣自生自滅,成為孤魂野鬼苟且在萬仞山脈的深穀,或者成為冒險者們的獵物。
得知了這些事情的他對聖西斯再也沒有一絲好感,對這些帝國治下的貴族們更是仇恨到了極點。
格斯臉色發青的說不出話,隻能死死的瞪著那張臉,然後任由身後的骷髏並推搡著去了山腳下的牢房。
那兒是一座山洞,空間不算寬敞,陰冷森然的氣息讓人很難不心生恐慌。
在這座山洞裡,格斯看到了自己的部下們。
五十名騎兵全部被俘虜,卸下裝備捆住了手腳,並且戴上了限製超凡之力的鐐銬。
至於那些民兵們則是一個也沒有,看樣子他們壓根就沒有抵抗,直接丟下自己掉頭就跑了。
“這群懦夫……”
格斯男爵的心中既憤怒又恥辱,更是對他的領民們充滿了失望。
他已經受夠了。
等著瞧好了!
等他出去了以後,這幫家夥一個也彆想落得好下場!
如果還能出去的話……
……
銀鬆鎮的農舍,“丟鞋者”亞伯將民兵的製服和凍成冰塊的襪子一並扔進了木桶裡,隨後匆忙地換上了自己的外套。
這時候,一股涼風鑽進了漏風的農舍,吹著他的後脖子,將他凍得忍不住一個哆嗦。
“誰在念叨我……”亞伯嘟囔了一聲,將柴塊丟進火爐裡,和著卷曲的木屑一起點燃。
看著徐徐燃燒的火苗,他那忐忑的心情總算平複了些許,在胸前畫著十字,麵對火爐禱告。
聖西斯在上,請原諒他的懦弱。
他絕不是有意逃跑的,實在是那群魔物們太可怕了,連騎士老爺們都沒有還手的機會。
說起來,之前他們在亞倫·坎貝爾大公麾下打仗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那時候牧師們一念咒語,他們隻顧著裝彈和放槍,沒一會兒對麵就士氣崩潰的逃跑了,再然後就是騎兵衝上去收割……根本不像今天這樣,牧師們變成了啞巴,一群騎兵居然被骷髏們拉下了馬,治安官帶頭逃跑。
對了!
是治安官帶頭跑的!
想到這兒的老亞伯心中不禁多了些許安慰,到時候領主怪罪起來,肯定也是責怪那個丟人的玩意兒,總不至於懲罰老實巴交的他們。
然而就在他剛這麼想著的時候,農舍的門忽然被一腳踢開,嚇得他差點把火爐打翻在地上。
一隻皮靴踏進了門內,“丟盾者”赫巴爾揮了揮手,示意身後兩個民兵上前將癱坐在地上的老亞伯拉了起來。
看著這群粗魯的家夥,亞伯驚慌失措地叫道。
“你們乾什麼?!我犯什麼事兒了?你們憑什麼抓我——”
“犯了什麼事兒?你還好意思問!”赫巴爾板著臉看著他,“阿德萊治安官隻是讓你們撤回來,誰允許你們私自解散的?”
老亞伯傻眼的看著他,臉色一片蒼白,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赫巴爾冷笑一聲,絲毫不念及往日的情麵說道。
“你現在還有將功補過的機會,那就是趕緊帶著家夥去廣場上集合,我們可以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否則,哼哼,你就等著被吊死吧!”
“我去!我這就去!”
老亞伯魂兒都快嚇沒了,連忙把剛脫掉的民兵製服又從木桶裡撿了出來,胡亂的套在了身上。
赫巴爾朝著一旁的民兵扭了扭脖子,示意後者丟了把槍給他,然後便帶著剛拉來的壯丁又奔下一家去了。
而就在銀鬆鎮的民兵們重新開始集結的時候,一行兩百人的騎兵已經先行抵達了銀鬆森林的北部。
眺望著北峰山半山腰處若隱若現的城寨,騎在馬背上的特蕾莎微微皺起了眉頭,放下了手中的單筒望遠鏡。
“殿下,就在前麵了。”
策馬跟在特蕾莎的身旁,艾琳·坎貝爾的神色凝重,右手握緊了挎在腰間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