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照再次躬身行禮,這次心意更足,心中兔死狐悲的感覺也輕了不少。
周鐵衣說能夠改姓周,那麼就是要留香火情,以後會負擔這些人的修行用度,隻要對方後輩不是太差勁,三代之後,改姓回去,也能夠延續香火。
從長孫府出來,周鐵衣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玄武湖,隨便找一個茶攤,坐在柳樹下,喝喝茶,輕鬆一下心情。
極好的陽光從白雲間落下,穿過碧裝柳樹,與清風一道,帶起柳枝舞動,如湖水之中藻荇交錯。
周鐵衣吹了吹茶碗,看著這美景,喝了一口茶,然後才感歎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
朱雀城,虎威兵坊。
有公輸家機關術的幫助,再加上原本老舊的宿舍,不過幾天的功夫,新的宿舍也翻修好了。
反正這個時代對於工人們而言,隻要有塊大通鋪能夠遮風擋雨就足夠了。
而虎威兵坊不僅給了大通鋪,還有公廁和澡堂可以使用,這已經讓大家喜出望外了。
這幾天,三百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們正在接受周府親衛們的訓練。
因為大家都想要有機會修行,所以格外的認真,很多在日頭下練武昏厥的,被抬到一邊休息一陣,還想要接著訓練。
不過過猶不及,特彆是這些少年本來就不是培養來當武者的,所以來訓練的親衛們早就被交代了,能有個基礎的精氣神就可以,千萬彆練廢了,也彆讓他們一心隻知道修行。
“停!”
太陽開始西沉,幾名親衛們統一喊停,讓三百少年們可以找個樹蔭休息。
“義哥,我剛剛練的拳怎麼樣?有沒有錯?”
一位神色憨厚,剃著寸頭的小子湊到王明義身邊,開口問道,他穿著一件褐色的敞開褂衣,下身的褲腿隻有七分長,這是周鐵衣改了一遍的工作服,能夠更加適應工坊內的勞動。
這個時代,主家發新衣服已經是賞
賜了,大家除了王明義都是窮苦出身,自然樂意接受。
王明義也這樣穿,隻不過他仍然早上梳理了發冠,用一根竹子固定住。
“不錯。”
王明義沒有直接當眾指點,而是準備私下無人再指點。
不是他有小心思,而是他當眾指點,那麼三百人的指點工作都會落在自己身上,他哪裡有那麼多時間?
前幾天自己已經嘗試過了,甚至還和這些少年們誠懇解釋過了,但最後還和彆人反目成仇。
當他看到虎威將軍府那些親衛戲謔的笑容,頓時明白這就是對方故意的。
這些親衛們本來就隻教基礎拳法,至於練不練得成,他們根本不會細教。
不過他王明義願意教,親衛們也不阻止。
這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也隻能受著。
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
免得誤人誤己。
王明義心中這樣想著,這幾天他倒是真的學到了不少書中學不到的東西。
“義哥,你本事這麼大,咋跟著我們一起吃苦啊。”
和王明義說話的人叫陳大興,雖然他不知道王明義的出身,但當日報名的時候,王明義就與大家格格不入,這幾天相處下來,差距也更大。
諸如大家討論什麼樣的女人好生養的時候,這位義哥隻會在旁邊尷尬的笑,甚至傳閱春宮圖連環畫的時候,這位義哥更是差點落荒而逃。
這也一直被另外幾個少年中的領頭羊嘲笑。
王明義抬頭看了看湛藍帶著白色雲朵的天空,認真地回答道,“因為我想要贏一個人。”
贏人怎麼來工坊中打工?
陳大興腦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原因,“義哥,你是想要當周少爺的親衛,讓他傳你武道吧?”
那天周鐵衣展露的武道真身,著實給少年們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王明義笑了笑,沒有反駁。
陳大興剛想要說話,就將旁邊幾個人高馬大的少年走了過來,為首的一個戲謔地笑道,“怎麼?王哥又在給這陳泔水開小灶,不給兄弟我們講講怎麼練武?”
這少年名叫莊相,和其他人不同,他叔叔是周府的采購管事,所以和周府的親衛們也能夠說得上話,從親衛口中,得知了王明義是儒家派來搞事的,莊相自告奮勇,處處針對王明義。
就算你王明義來頭再大,自己隻要不動手,隻用言語激你,你總不能夠在虎威兵坊內把我打死吧,若是能夠將王明義逼走,也算是一番功勞,自然會被周二少爺看重。
陳大興想要起身反駁,不過被王明義伸手攔住了。
王明義抬頭看向莊相,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因為年紀更大,所以身高不比家裡習武的莊相差。
“你想要練武?不如我們兩個上手試試?”
說罷,王明義起了個抬手的動作,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周圍的少年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王明義本來就是地方大族的嫡子,從小天資出眾,拜入車文遠門下學習,早就入了儒家七品‘修身’。
那晚車文遠死後,通過車文遠留在心神之中的‘義’字,王明義已經隱隱要邁入儒家六品‘浩然氣’,哪裡是一個管事侄子能夠比得上的?
連周圍帶著戲謔笑容的親衛們看了都微微色變,一個儒家七品嫡傳,他們這些沒有種靈的八品親衛不一定能夠在武道上勝過對方。
其中一個親衛硬著頭皮走上來,嗬斥道,“都乾嘛呢,讓你們好生休息,都不想要休息了是吧!”
莊相見到虎威將軍府的親衛來管,立馬有了底氣,嘟囔說道,“我不過是想要請教武學問題,哪想到王哥這麼氣大,真是白大了我幾歲!”
王明義在心中歎息一聲,他何曾受過這些氣,平日裡無論是去哪家文會,他就算不是座上賓,也會被四品的大人物們親自提點幾句話,讓周圍的同輩不敢小覷,不過這氣他今天得受著,這才算是見了世間冷暖。
就在王明義思考怎麼解決的時候,忽然遠處傳來一道爽朗的聲音,“既然你想要請教問題,那就練練,武道不練不成。”
眾人看了過去,虎威將軍府長子周鐵戈身穿著一件墨藍色錦衣大步走了過來,神色雖是平淡,但卻不怒自威。
周鐵戈給弟弟說過,他要時常來看看訓練的怎樣,自然不是瞎說。
“大少爺。”
莊相連忙躬身,不過被周鐵戈隔空用力量一抬,腰彎不動。
“訓練之時,隻用抱拳行禮,不用彎腰,這是規矩。”
隨後周鐵戈看向眾人,指了指莊相和王明義,“他們兩個不服,那麼就空出一塊場地,打一架,輸了的自然就服氣了,這也是規矩,傷藥錢我出!”
“啊?”
莊相和王明義都愣住了。
莊相小聲說道,“大少爺,他是儒家七品……”
周鐵戈冷笑道,“現在知道彆人是儒家七品了,畏強淩弱,如何修武?”
一句話就讓莊相的小心思沉入了穀底,他艱難抉擇了十息,然後對王明義抱拳說道,“請王兄指教武道。”
若今天他不下場,被周鐵戈這句話釘死,那麼彆說周府容不下他,他叔叔也容不下他。
莊相下場,周圍的少年們帶著看好戲的神色散開,留下王明義。
王明義也一臉糾結,自己是儒家七品,怎麼打?
周鐵戈笑道,“怎麼?你老師沒有教過你怎麼打架,還需要我來教你不成?”
他一人一句話數落,也算是公平。
王明義忽然心中明悟,自己此刻的場景不就跟周鐵衣在太學院之時一樣嗎?
隻不過自己沒有周鐵衣的決斷和能耐,直接一腳就踹翻了自己師弟,然後用半句詩和借祭酒的道統之威,鎮壓了整個太學院的學生,不讓學生們鬨起來。
現在看來,這才是最有效的處理方法,就和自己那天晚上打師弟一樣,與其讓他們去送死,還不如自己承擔下來這份責任,即使這責任會帶來以強欺弱的罵名。
他抬手,想要拱手對周鐵戈行拱手禮,感謝指教,最終手掌合攏,行了個抱拳禮,“老師教過,今日剛好實踐一番。”
說罷,他伸出手掌,浩然氣凝聚成為一根棒子,握在手中,對著莊相說道,“請指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