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上下兩策通乾坤(1 / 2)

承恩殿中,焚香嫋嫋。

金色的日光落在青煙之上,變化出雲卷雲舒之態。

董行書看了一眼堆滿的奏折,神色越發沉凝。

三日前,天京的名士們通過各種渠道上書,抨擊周鐵衣的《天京報》和白話文,當時他就知道攔不住,最終讓《天京報》有驚無險地渡過了最難的一關,讓周鐵衣成功鯉魚躍龍門。

而現在,隨著報紙開始傳播天下,大量的奏折通過各種方法,源源不斷地從天下四十九州的名士手中,傳到朝堂之上,除了抨擊周鐵衣,就是抨擊白話文。

攔不住,根本攔不住!

天下文人越是這麼做,越是辱罵周鐵衣。

聖上自然也就越放心使用周鐵衣,護著周鐵衣。

隻要周鐵衣不犯根本性的錯誤,即使自己這個司民也拿他沒有辦法……

天下文人難道就沒有看得懂這點的嗎?

當然不是,就比如自己和青空規,雖然晚了幾個時辰,但也反應了過來。

不過自己和青空規縱然是司民,司律,縱然有二品之能,又如何能夠堵得上天下悠悠眾口,甚至他們敢堵,這天下文士恐怕不會管自己堵他們的原因是什麼,隻會調轉槍頭,攻擊自己這個庇護‘絕代弄臣’的儒家叛徒。

唯上智與下愚不可移。

董行書沉默著看著奏折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旁邊的尉遲破軍倒是心裡美得冒泡。

若不是現在董行書和周鐵衣的爭鬥,這位司民處在劣勢,他可能現在都要嘲諷自己這位同僚幾句了。

老夫在這朝堂上二十餘年的悶氣,也該你董行書受一受了!

董行書不批改奏折,尉遲破軍今天跟打了雞血一樣,改得飛快。

那些凡是罵周鐵衣的,他一張不動,全部如實上呈,聖上自己心中會判斷。

自己在上麵幫周鐵衣說話,反而是害了周鐵衣。

當翻到一本新的奏折時,尉遲破軍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請民意上訪策》,周鐵衣。

半個月前,周鐵衣想要上一道奏折,還需要通過周家的門生之首長孫丹。

而如今,跨越了那道龍門,這奏折他自己也可以上了。

尉遲破軍認真打開奏折,閱讀起來。

奏折很簡單,就說了一件事。

若百姓有政議,申訴,可以先書信落筆,投入誅神司督查院的信箱之中,督查院作為周鐵衣領導的機構,同時也監管著《天京報》,會將百姓上訪書信,擇重要,確實之事,先報諸相應的部門,得到回複之後,將兩者問題和處理辦法,請教上諭落筆,再刊登在‘天京事’一版,使天下百姓知曉。

尉遲破軍思忖了良久,才對今天不怎麼積極的青空規和董行書開口道,“你們來看看這小子新的奏折。”

說著他將奏折攤開,放在三人中間,自己端起茶水開始喝,隻不過心中的喜意消退。

青空規和董行書快速瀏覽完了整篇奏折,然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忌憚,乃至於驚駭。

“你去將那份《請聖諭下達策》拿來。”

董行書吩咐一個書吏,去將周鐵衣上一個備份的奏折拿過來。

片刻之後,當兩本奏折擺在一起,三司們都反應過來周鐵衣要乾什麼了。

《請聖諭下達策》,《請民意上訪策》。

一上一下,貫通乾坤。

那中間自然就沒有他們三司什麼事了。

“他今日說要奪了伱司民的權柄,當時老夫也以為他隻是年輕氣盛,就算有可能,但也不是現在,沒想到他早就開始做了,而且已經成功了一半。”

尉遲破軍放下茶碗,悠長地歎息一聲。

他希望周鐵衣聰明能乾,能夠扛起武勳的大旗,幫助自己對抗青空規和董行書。

但現在周鐵衣表現得太能乾了,能乾到謀劃的策略隱隱讓他這位右將軍膽寒。

心思熟絡深沉,謀國之遠,何至於此!

當然這上下兩策對於他這個右將軍的危害是最小的,百姓們即使想要關注軍事,但也沒有那個本事,國之大事,在祀在戎,聖上不會允許的。

但司民,司律的權柄就不一樣了。

即使被周鐵衣東敲敲,西敲敲,但也足以撼動根基。

以後他督查院恐怕就不隻是管著誅神司,而是真的要監督百官,受理天下了!

青空規看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此乃謀國之策。”

周鐵衣看似是在奪權,但一給了聖上發言的渠道,二給了百姓發言的渠道,就隻是搶了他們百官發言的渠道。

更重要的是,在這件事之上,周鐵衣做得大義凜然,誰反對,那誰就站在了大夏聖上和天下民意的對麵。

你們是不想要聖諭下達呢,還是不想要民意上訪?

董行書也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此乃仁政。”

之前百姓雖然也可以上訪。

但是登聞鼓下白骨寒,通政司前無布衣。

去敲登聞鼓,那麼先就要有赴死的決心,去通政司申訴,那麼自己就不能夠是布衣。

而且兩種上訪製度,都不能夠將上訪結果有效地反饋給百姓。

但《天京報》卻給出了一套新的敘事邏輯。

新聞媒體對以三司為首的百官行政的監督權。

這就是周鐵衣真正想要的東西!

一套完全不同於言官的敘事邏輯,因此才能夠幫助周鐵衣撕裂言部,搶奪言道權柄。

連底層政治邏輯都沒有,沒有完成自己的敘事,就算拉攏再多的人,那也是小人因利而聚。

但完成了這套敘事邏輯,那麼他周鐵衣就可以稱得上君子因義而聚了。

圍繞著他周鐵衣的,就是仁人誌士之輩,敢前赴後繼,舍生忘死!

青空規凝聲說道,“就算是仁政,但也要看施政之人,若他周鐵衣真的將此政用來黨爭,該如何是好?”

董行書不答話。

因為他們這套有罪推論站不住腳。

他看向堆積如山的批判周鐵衣《天京報》的奏折,這個時候他們在聖上那裡更站不住腳。

若之前,聖上可能會遲疑於這個新的‘仁政’是不是不利於朝政的穩定。

但現在,聖上首先同意了《請聖諭下達策》,鋪墊了《請民意上訪策》的基礎。

接著,天下文士們給周鐵衣送來了神助攻,讓聖上越發猜疑現在朝堂上的百家是不是在蒙蔽自己,越發肯定周鐵衣仗劍掃蕩烏雲的作用。

最後,周鐵衣將劍遞給了聖上,就看聖上你有沒有決心用這把劍了。

我周鐵衣隻是一個給出行動方案的執行人,您大夏聖上才是最終的決策者。

尉遲破軍這個時候卻突然開口道,“你們知道當日他來我府上,問梅清臣之事的時候,我讓他退避八千裡,他怎麼回答的嗎?”

董行書和青空規一下子將目光轉過去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尉遲破軍居然願意幫他們說話。

是了。

權衡利弊。

這是政治動物的天性。

“怎麼回答?”

尉遲破軍認真地說道,“他當日說,若梅清臣是完人,他自退八千裡,而今日若他周鐵衣是完人,我們將這三司讓給他又如何?”

······

出了正午門,上了自走車。

車上何啟功等候著,這幾天周鐵衣一直將自己帶在身邊,倒真是讓何啟功受寵若驚。

周鐵衣掀開車窗,外麵大日高懸,金瓦紅牆,殊勝莊嚴。

“這十二重樓牌的景象如何?”

何啟功神色越發敬畏,他今天早上就一直坐在車上,自然也看到了周鐵衣如何一言就定住了司民以及百官。

這番謀略,這番氣魄,實在是難以形容啊。

“氣象萬千。”

何啟功認真地回答道。

周鐵衣放下車簾,笑道,“這天京的聲色犬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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