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去見一見天下(1 / 2)

坤寧宮中,外麵蟬鳴躁動,夏光明媚。

與聖上不一樣,天後並沒有讓宮人們將蟬都抓走,那樣會讓本來就空空蕩蕩的宮殿,顯得更加孤寂,這樣不好。

寶座之上,天後看向前來拜見自己的趙太歲,“你很擔心神秀?”

天後和趙太歲的五官真的是極像,就像是一個模子分彆刻在男女兩個身體上一樣。

趙太歲沒有在外麵的囂張跋扈,恭敬地說道,“姑母怎麼會這樣問?”

天後笑了笑,“有長進,但還不夠。”

趙太歲低頭,認真地問道,“如果這次神秀輸了,會怎麼樣?”

天後隨意回答道,“不怎麼樣,隻要沒死,這人生的勝負又不是一局定輸贏。”

兩人閒聊的時候,天後的貼身婢女秋聲走了進來,躬身行禮,“回稟天後娘娘,聽潮樓中周鐵戈以【五帝寶誥】之法勝,神秀敗,菩薩像近乎半毀,洪世貴遁走,下落不明。”

趙太歲的呼吸重了一些,不過他沒有直接問婢女秋聲,而是看向自己的姑母。

天後對這個結果愣了一息,隨後她臉上的神色反而帶著幾分好奇,探究以及遇到新鮮事物的有意思之感,笑道,“有意思。”

然後她對婢女秋聲吩咐道,“去將那盆枯木奇樹找來,等會兒讓佛兒帶回去。”

婢女秋聲恭敬地應下。

天後重新看向趙太歲,“你好不容易來我這裡一次,那我就多提點神秀一句。”

“姑母請講。”

“佛陀言,世人皆苦,世間如苦海,但他神秀這二十幾年來,隻在法華寺修行,又怎麼見得佛陀眼中之苦,等他什麼時候見了苦諦,什麼時候才真正入了修行,他那菩薩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毀了也就毀了,不值得可惜。”

“謝姑母提點。”

從坤寧宮出來,趙太歲被炎炎夏日一曬,隻是普通人的他後背出了一身汗。

世人皆說,他像天後。

但誰願意從小就被說像另外一個人呢?

當所有人都這麼說,有的時候你甚至覺得伱不像你,你隻是彆人的延續。

所以趙太歲從懂事開始,天後小時候越聰慧,那麼他小時候就越愚笨,天後少年時多刻苦,他少年時就多偷懶,天後青年時已經開始協助當時還隻是皇子的聖上處理政務,而他青年時,仍然流連於花街柳巷。

不是他讀不懂佛經,是他心中貪嗔癡三毒未去。

隻不過他這貪嗔癡三毒,不是對世人,而是對天後。

所以他才不喜歡來這坤寧宮。

因為越靠近天後,他越覺得自己不像自己。

因此當初神秀說自己像天後的時候,趙太歲沒有張狂高興,而是自嘲地笑了笑。

這世間,如何能夠讓一個人像另一個人?即使這個人已經用儘全力反抗,仍然無濟於事。

······

青龍城,趙府佛堂。

神秀看了看已經整理好的行李,裡麵是自己平常時候用的紙墨。

這次從寺中出來,尚未行走天下,度化世人,就迎來了當頭棒喝。

神秀看向自己的手掌,他右手血肉依舊枯敗,與左手形成鮮明的對比,想要恢複,至少需要先去除其中的黃泉死意,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就算有高僧大德幫助,也至少需要月餘。

相比於血肉上的衰敗,更嚴重的是心境上的蒙塵。

雖然事情已經結束,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但是塵土落下,卻讓明淨之心不再。

返回寺中,還需要向寺中眾僧說明那三枚羅漢果的賭鬥之事,即使是空海師叔,在這件事上也會備受責難,更何況自己這個出師不利的行走……

想到這裡,神秀的心境又有些起伏,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周鐵衣的模樣,若是他,此時該如何做呢?

“神秀,該走了。”

佛堂之外,空海聲音平靜地說道。

神秀重新凝神,轉頭恭敬地對空海說道,“師叔,我想要等趙佛兒回來,和他道個彆。”

空海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半盞茶,趙太歲就來到了佛堂,當看到神秀收拾好的行李,他開口問道,“輸了就要走嗎?”

神秀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暫時看不到勝機,不如避上一避,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也讓著他,隻管躲在府中,他自有儒家需要應付,暫時顧及不到你。”

趙太歲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我在天京,也有需要躲著人的一天。”

他看向神秀枯敗的右手,“倒是我這件事害了你。”

這兩個月所有事情的導火索,都來自於那晚他和周鐵衣的鬥氣,現在想來,真是有種世事無常,光影交替之感。

神秀忽然笑道,“當初我就知道因緣際會,既然已經入了緣法,又何須怪你?”

趙太歲一擺衣袖,“不說這些聽得厭煩的佛理了。”

他拍了拍手掌,下人們頓時抬來了一件奇物,放在神秀和趙太歲麵前。

“這是?”

神秀看向麵前的奇物。

趙太歲如往常一樣,得意地說道,“我從姑母那裡得來的賞賜,稀奇吧?”

神秀走上前去了兩步。

這是一株三尺餘的,枝乾呈現乾灰色的菩提樹幼苗,上端分叉的枝丫遒勁如龍,下端蜷縮的樹根纏繞著一塊碎成兩半的青玉,可惜的是,這株樹苗在幾萬年前,甚至幾十萬年前就已經死了。

神秀上前,手掌抵在樹乾上,細細撫摸紋路,他大概能夠猜測出這株菩提樹經曆了什麼。

作為一枚種子,它先是被一塊青玉擋住了生長的去路,好不容易花費日日夜夜苦功,破開青玉,將青玉纏繞進入樹根,自以為可以欣欣向榮,茁壯成長,可惜遇到了類似於山崩的天譴,整株幼苗又被重新埋入了地裡,最終形成了眼前的樹化石。

這確實是一件珍貴的玩賞之物。

神秀看著眼前的奇物,久久不語。

隨後麵帶恬靜的微笑,看向趙太歲。

“你去求天後了?天後還說了什麼?”

趙太歲本來想要裝作隨意的樣子,但是在神秀麵前,他最終歎息一聲,“姑母說你沒有見過佛陀眼中的苦,什麼時候你明白了苦諦,什麼時候才真正開始修行,在這之前,就算是菩薩像毀了,也不值得可惜。”

神秀又思考了良久,對空海雙掌合十道,“師叔,我不想要回寺中了,我想要繼續行走天下。”

空海半是欣慰,半是擔憂地看向神秀乾枯的右掌,說道,“這右掌若不能夠早日回寺中救治,恐怕今後再難恢複原貌。”

神秀看了看自己如同枯骨般的右掌,“世人皆苦,這點苦不算什麼,若見苦諦,日後當以此右掌度十萬人。”

他聲音堅定,立下宏願。

“甚好。”

空海不再勸說,自己拿起權杖,也不和神秀道彆,大步向外走去,就像來的時候那樣隨意。

佛堂之前,趙太歲忽然說道,“我也想要跟著你去行走天下。”

神秀轉頭,略顯驚訝地看向趙太歲。

趙太歲自嘲地笑道,“既然都已經準備躲著他們了,還不如躲遠一點,這天京的聲色犬馬我見多了,這些年也越發覺得沒有意思,倒不如跟著你結伴,去見一見天下。”

神秀看向眼前枯敗的菩提樹,“這一路上跟著我,或許會很苦。”

趙太歲忽然大笑道,“這有意思!”

······

入夜,暑意消退。

麒麟閣中,周鐵衣看向麵前兩件事物,一件是一枚青赤色的寶玉,一件是一方碎裂開的硯台。

洪世貴死了,啞老親自將他的屍首帶回了周府。

自己這麼多算計下,又啟動了周府的底蘊,這位三品的家死得不冤,誰讓他一定要往天京這火藥桶裡麵跳呢。

同時他也對自己的【篡神】神通有了更確切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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