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抬頭,發現已經到了棲梧院附近。
目之所及,是雲濃的兩個丫鬟在互相說話。
瞧著背影躊躇糾結,似乎碰到了什麼為難之事。
縱使他對雲濃情分複雜,可雲濃畢竟擔著他夫人名號。
為人夫者,總不能對於妻子困境不聞不問。
沈含章隻得伸手,提起衣裳一角,拾階而上,邊走邊薄唇啟開了清冷的弧度,“公主還未起嗎?”
善棋和令書回頭,嚇了一跳。
沈含章這才發現,她們是雲濃又兩個新的丫鬟。
短短兩日,棲梧院已出現了四個丫鬟,這讓喜靜孤僻的沈含章不覺有些抗拒。
“駙馬?您怎的在這兒?”
善棋詫異的看看他,再看看後麵仍舊緊閉的房門,“您不是該和公主在裡麵睡……”
他們夫妻是否同寢,怎可在光天化日下說?沈含章立即打斷她,“公主呢?”
宮裡出來的丫鬟,心思不可謂不敏銳。
察覺到沈含章語氣不對,善棋忙轉了話頭,有些赧然道:“公主應是起了,但不知為何,讓奴婢等稍侯片刻。”
沈含章腳步一頓,撚手若有所思。
他不是多言之人,今日卻破天荒同雲濃的丫鬟再三問話,“侯了多久?”
“有兩刻鐘。”
“兩刻鐘?”沈含章抬頭,雙目清寒。
複述著時間的聲音都不算高,甚至溫和依舊,可就是無端讓人感覺到冷。
善棋也是以為他在裡麵,才敢等兩刻鐘的。
若是早知雲濃一人,說什麼她們也不敢的。她和令書低頭,皆心生愧疚。
沈含章壓下唇角淡淡吩咐:“去敲門!”
善棋哪敢耽誤,跑著過去扣門,“公主?”
“再稍等一下……”
裡麵雲濃也急,卻再次阻止。
加之隔著門窗,削弱了聲音,她這幾個字傳來模模糊糊的,倒像極了悲痛欲絕後的委屈。
沈含章站在廊下,雪光在臉上遊蕩。
他戴著麵具的臉頰,本該無波無瀾,可此刻卻眼睫微抬,透出些陰沉沉的幽光。
他不認為,這是雲濃的正常反應。
沈含章往前一步,示意善棋讓位,待站到兩個丫鬟前麵,再次叩了叩門,“殿下,是我。”
裡麵雲濃默了一瞬。
終於說出了讓人安心的話。
“進來吧。”
說完沒等沈含章伸手推門,雲濃忙的又緊張補充一句,“但隻許你一個人進來。”
雖是心裡有些疑惑……
但許人進去,說明雲濃尚且安全。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沈含章必須認——
察覺到雲濃反應不同尋常的第一瞬,他最先怕的,是雲濃察覺他夜裡子時離去,做出什麼出格舉動。
若真如此,對他和沈家將是滅門之禍。
“有勞駙馬了。”不必沈含章吩咐,同樣聽到雲濃話的善棋與令書,識趣的行禮回避。
沈含章頷首,算作應答。
然後試著推門,竟意外發現……
門和昨晚他走時關的一樣,並未反鎖。
這便是說,雲濃或許並不曾察覺他的離去。
無端的,沈含章鬆了口氣,繞過外間三層的碧色蓮座香爐,來到內室。
床邊那對龍鳳喜燭還在灼熱。
紅色的光芒,跳動著映在紅綢和床幔上。
他挪過去,修長的手指才挑開紗製的帷幔,隻是未及看到她臉,雲濃忽然悶悶來了一句:
“你怎麼才回來啊!”
沈含章抓著帷幔的骨節微滯。
雲濃方拉開遮住口鼻的錦被輕怨,“我都等你好久了!”
未曾想過雲濃是在等他,沈含章稍稍被愕住,不過這份錯愕稍縱即逝,很快他又平穩的開始掛起帷幔。
“公主這話,以後莫要說了。”
男人站在床邊,穿的是駙馬吉服。
臉上有麵具遮著瞧不出神色,但她聽出語氣對她的抗拒。
雲濃靜靜的看他一會兒,耐著性子問:“為何以後莫要說了?”
沈含章的手指靈便,很快綁好了帷幔,隨即雲淡風輕的撩袍坐下,雖然身形已然消瘦,然閣老長孫的風骨未變,仍舊巋然如鬆,帶著常人觸之不及的出塵霽月。
聽了雲濃的話,他甚至沒看她。
兀自用帕擦著手指道:“臣非陛下,亦不是太子、永川王和邵陵王殿下,公主狀似撒嬌的埋怨,容易使人誤會。”
雲濃一笑,抓住他袖……
這樣的動作,兩人並不陌生,小時同阿兄們國子監聽課,雲濃常牽沈含章衣袖。
可七歲需要規避外男後,再也不曾做過。
“不會誤會。”雲濃果斷的道。
孤注一擲的勇氣,堅定的便是沈含章都側目。
也是這時,他才瞧請,雲濃還躺在昨晚的角落,另一隻手捏著綢麵,臉陷在被與發之間。
紅被與黑發之中,她是第三種絕色。
或是因為晨起未曾淨麵,雲濃眸中尚蘊著困倦水色。
不施粉黛,卻美的溫軟無害,哪怕被他看著,雲濃亦無躲避,“你非父皇,也不是阿兄們,但做了駙馬,就是我夫君!便是我對你撒嬌和埋怨,你也受的住。”
沈含章捏著帕子,拳頭一攥。
忍耐著眉眼雖沒什麼變化,心裡卻暗道……他受不住。
“倒是你!”雲濃抓著他袖未放,冷靜的語氣罕見有幾分逼迫,“夜裡自己要離開,如今又不許我靠近,那這日子還要不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