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是在意(2 / 2)

五條悟繼續說,伸手替她摘下頭上掛著的許多櫻花:“你完成了任務,避免了這裡的詛咒繼續害人,這不大好事一件嗎?還要去想什麼咒靈的來源與他們的痛苦,那也太累了。”

“再想下去你是不是就要開始琢磨——啊,要是有個人一開始就救救他們該多好,他們就不會變成詛咒了……哦哦哦,這個表情,這是已經想過了吧?我告訴你趕緊給我忘掉,這想法很危險啊你。”

說完,那隻搭在自己頭上的手就來到臉上開始捏了。

芙洛拉含糊不清著說:“我倒是一開始沒想到這個,是那個咒靈這麼說了以後我才一下子意識到。”

“咒靈的話你也聽得進去?!”五條悟嗤笑出聲,語調有點尖銳,“那我的話你怎麼聽不進去?意識什麼?詛咒的來源你還不清楚嗎?它們源源不斷地誕生於人類的各種情緒。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類,詛咒就不可能消失。”

“不可能的事為什麼要花力氣去想?”

“詛咒出現,然後祓除,做完這個流程就夠了。其他什麼事,年紀小小去亂七八糟多想很容易誤入歧途啊,就像那個腦殘漫畫裡的傑一樣。你想變成那個樣子嗎?”

好好說著話,怎麼突然踹路過的夏油傑一腳?

最強的十年摯友情果然很強。

“永遠彆想著什麼‘要是當初怎麼樣就好了’這種東西。”

五條悟扯著她的臉警告:“完全沒有用的,除了讓你腦子燒壞以外。往後你會遇到更多和你經曆相似的倒黴蛋變成的咒靈,你哪有那麼多精力給他們挨個禱告。明明保護弱者就已經很煩了,少給自己找事。”

“尤其是替不相關的人後悔這種事,更是一點也不要有。”

“老師……不會因為過往的事而後悔。”芙洛拉睜大眼睛。

其實聊到這裡,她心中那些被咒靈勾出來的負麵情緒基本已經消失了。

畢竟人活在世界上就是有創傷。而創傷會滋生出怪物,咒術師負責清理怪物,難免也會被類似的回憶攻擊或者惡心到。

對此,她自然不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隻是因為實在太年輕,才十七歲未成年的年紀,心思又太過細膩,每次遇到的時候還是會有些低落。

不過現在,她更感興趣的是從這場對話裡所窺見到的五條悟自身的一些特質。

“什麼事都不會讓您後悔嗎?”

“除了沒有提前買喜久福這種事以外。”

“那……如果出了意外,有好多人是老師沒能救下來所以死掉的呢?”她繼續問。

五條悟的回答毫無波瀾,甚至到了一種冷酷無情的程度:“照樣不會。”

“先不說我想做的都能做到。那是我誒,我。就算真有那麼千億分之一的絕世倒黴蛋,在我都儘力的情況下還是死掉了,那其他人來不是更沒辦法了?替他們哭喪可不是我要做的事,我隻會立刻殺掉那個不長眼的始作俑者給他們報仇。”

“至於非要問我心裡什麼感覺的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隻不過那點情緒還達不到能被稱為共情的程度,最多確實有些遺憾罷了。”

他這麼說著,語氣又變為一種格外漫不經心的冷漠態度:“本來在祓除咒靈的時候還要去保護弱者,就是一件很麻煩很頭痛的事,還要時時刻刻同情根本數不過來的受害者也太累了。”

“那……您為什麼要做這些?”芙洛拉感覺自己被對方繞暈了。

雖然嘴上說著覺得保護弱者好麻煩,但他卻實打實地在這麼做著。

而且她能感覺到,這種行為跟帶著可愛意味的“嘴硬心軟,傲嬌”之類的詞彙毫無關係。

他是真心實意覺得很麻煩。

“想這麼做。”他回答,“而且恰好可以做到。”

一句“我想且有能力這樣”,就讓這個人全年無休007這麼多年。

芙洛拉聽完,張了張嘴,一時間沒能說出來任何話。

她腦海裡瞬間有什麼東西被炸開,也頓時想通了,五條悟一直以來給她的矛盾感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因為他所做的這些事,其實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選擇,所以才能讓他十年如一日地堅持。

隻是這種選擇,又恰好符合了社會對於正義與善良的定義。

因此,他身上會同時存在著那種看似如同救世主一樣的博愛,以及極度強烈的,由內而外的冷漠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捉摸不定。

還在她進入一年級不久時,芙洛拉就已經聽其他人說起過這位五條家的六眼神子。被整個五條家族盲目到接近狂熱的尊崇順服著,是舉世無雙的天之驕子。

他和整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被無下限隔開的。

沒有人和他經曆相似。

也就注定了很少有人能理解他。畢竟普通人總是很難接受和想象超出自己認知範圍內的東西,比如五條悟。

而作為是一個性格純善的,討厭被正論這種外力規馴,隻純粹遵循於自我意誌和想法做出行動的人。外界的評價與規則通通與五條悟無關,更不會被他放在眼裡。

他的內心是任何外力都無法撼動的堅定,是一種正常人類完全無法想象的狀態。

就像是……

芙洛拉抬起頭,隔著無數飄零櫻花看著對方,看著他格外冷白的皮膚和頭發,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冬天的太陽。

此時此刻,五條悟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

因為距離太遠,自身已經強大到完全不屬於這個次元,更無法被接近,所以即使博愛眾生地照耀著,庇護著每一個人,也讓其他人感覺不到他有多少實質性的溫度。

是一種冰涼又神聖的,完全無法被琢磨的高維存在。

他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想要,不為任何原因,不受任何影響。旁人的感謝與崇拜對他而言並非必須的,有的話他當然也會很高興,但沒有也不會動搖他的信念分毫。

而對於整個世界的人類來說,最大的幸運就在於,他想要的那些,不管是改革咒術界還是竭儘全力的祓除咒靈,都正好是屬於善良與正義的那一方。

“對不起。”她忽然開口,聲音很細,甚至剛一說出聲就被風夾雜著周圍的櫻花一起吹走。

“怎麼又突然道歉了?”五條悟歪下頭。

“老師說了,覺得保護弱者很麻煩吧。但其實對老師來說,我好像也是這樣的人來著。”畢竟拋開術式這種硬實力不談,比起五條悟,她的內心就是一個完全的普通人。

短暫的沉默後,他嘴角動了動,甚至伸手撓了下被眼罩遮住的太陽穴,然後再次歎氣:“我剛剛說過了吧?芙洛拉是芙洛拉,其他人是其他人。你是我最在意的學生,當然不用因為這些瑣事對我道歉。”

“在意?”她莫名抓住這個詞,無意識地重複一遍。

“當然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不是!我是說,我好像剛剛才想通了什麼,現在又……有點弄不清楚了。”她有點茫然。

“有什麼弄不清楚的。雖然已經畢業了,但你一直是老師最在意的學生這點,很難理解嗎?”

“我懶得去在意其他不相關的人,不代表連自己一手栽培教養了兩年多,花了最多心血的學生都不在意吧?啊……果然,還是因為那個詛咒的關係吧,我就知道,芙洛拉還是被它弄得不高興了。”

“隻要詛咒還是來自人類一天,我的學生就會被這些人渣的惡意影響到。”

原來如此。

雖然對於旁人甚至一般道德規則而言,他在意的太少。行為舉止看似缺乏距離感的輕佻,心裡對他人的邊界感卻堅固到近乎冷血的程度,是典型的外熱內冷。又因生而不凡,所以有著足夠資本令其格外傲慢。

可與此同時,他到底是人,會有心跳,會有脈搏,會有體溫。

因此對於自己真正在意著的那極一小部分人,五條悟一直是無限縱容與愛護著的。

所以明明是從小被整個五條家捧在頭頂上,說一不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神子,卻對於學生們的肆意失禮,直呼其名,甚至當麵稱呼他為人渣眼罩笨蛋也毫不在乎。

回想起虎杖悠仁剛入學時,五條悟自作主張安排他在伏黑惠隔壁住增加同學情,卻被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冷臉斥責“一天到晚就知道給人添亂”這種事。

換個不是他允許和在意的人敢這麼說他,估計已經被“赫”轟飛到姥姥家了,哪能看到大貓委屈的名場麵。

這麼想著,芙洛拉突然鬆了口氣,同時問:“老師的無下限沒開吧?”

“都說了不會在你旁邊開……”

然後就被她兩步並做一步地衝上前來,一記頭錘砸在胸口,但也同時被按住後頸不得動彈。

“現在好了?”五條悟問,聲音帶著點笑。

他手指上的櫻花滑落到芙洛拉的後頸肌膚上,弄得她有點癢。

“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想通什麼,反正現在就是放心了。

“所以繞了大半天,你其實就是想聽我說很在意你?”

他故作驚奇,嘴角卻是笑著的:“直接要求不就好了嘛,剛才嚇我一跳啊,還以為又被當不想接近的盲盒了。”

她像是被戳中什麼自己都沒發現的心事,怔愣一瞬後連忙掙紮出去,彆開頭不敢看對方:“……什麼啊,誰一天到晚想聽這些。”

“好哦,沒有就沒有。”

“好餓啊……老師我想吃飯。”

“這不是正在去的路上嗎?”

“還想看那個。”

“哪個?”

“就是。”芙洛拉想了想,抬起手,“星之彩碰到無下限以後會出現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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