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自己糊塗,不會做人。
盈時才這般想著,門簾便被掀開,一個穿著綠褂子的婢女笑著來引她進去。
盈時連忙收攏思緒,提著裙擺跟在她後頭。
入了門階,便見明窗淨幾,古銅香爐,中堂裡圍屏圍出一方臥榻。
發鬢全白的老夫人端坐於臥榻上,穿身灰綠滾邊的對襟褙子,鬢邊插著一枚不辨成色的黑珊瑚簪。
兩側分彆坐著韋夫人與蕭夫人。韋夫人看到她來時,眼中有些驚詫。
盈時隻看一眼便收回視線,垂著眼合袖上前,給上首的老夫人並兩位夫人一一請安。
老夫人麵容很有些憔悴,發鬢蒼白,壓著唇角眼皮子耷拉著,不聲不響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嚴厲。
梁氏門閥世族,數代占據河東,入朝為官的梁氏子弟更是數不勝數,子息昌盛。
穆國公府這一支乃梁氏主枝,隻可惜這一支子息單薄的緊。
身為穆國公府輩分最高的老封君,老夫人膝下唯得一子一女。
長子便是前些年守城戰死的大將軍後追封的武宣公梁征。
先國公先妻娶的是趙郡李氏的娘子,夫妻二人年紀相仿,感情甚篤。卻也是子嗣緣差了些,成婚七八年才磕磕盼盼生下了世子梁昀。
隻可惜李氏夫人是個福薄的,生下兒子後據說當日就產褥熱去了。
他們這等人家,自然沒有丈夫為妻子守孝一說。才得的兒子嗷嗷待哺,滿府的糟心事都需要一個女人來操持。
梁征拗不過父母施壓,最終還算有些良心,為了亡妻留下的兒子續娶了李氏夫人的親表妹,韋夫人過門。
二人隔了四年生下三爺梁冀,梁冀才生下來沒幾歲,先國公便外任去了,直到後來身故,大房也沒旁的孩子出世。
老夫人另有一女早早出閣,嫁給宗室親王琅玡王為妃,後隨著丈夫就藩,成婚後山高路遠也隻逢年過節王妃與梁家有家信往來。
老夫人年輕時生產傷了身子,為梁家血脈著想,便做主抬了侍妾,這才又生了二房老爺梁挺。
二老爺雖不是老夫人親生子,卻自幼由著老夫人親自撫養,待老夫人至孝,二人與親生母子無異,如今是官運亨通,官拜中書通事。
二老爺年少時由著老夫人做主,娶妻蕭氏,後夫妻二人育有一女兩子,大兒子便是行二的二爺梁直。
另還有一個四爺,四爺生來身子就弱,常年久病,早早被送去河東老宅養病讀書,也隻逢年過節回來一家團聚一趟。
二房的長女已經出嫁了,嫁去了南地兒,這回梁冀忌日她正巧染了病,沒法子攜兒帶女趕回來祭拜弟弟。
時隔多年,盈時已經不記得這位大姐姐的模樣。
隻依稀記得後來聽蕭夫人說起,說是大姐夫家待她十分的不錯,丈夫敬重,婆母喜愛。
而今的盈時想來也隻是笑笑。
有梁家這麼個娘家靠山,便是嫁的天王老子,又怎敢不敬重。
這世道就是這般,女人靠著男人,男人靠著宗族,平民百姓則全靠著老天爺同朝廷賞口飯吃。
另還有兩個不是蕭夫人肚皮裡出來的姑娘,府上的二姑娘三姑娘。
二人一個小字琬娘,另一個小字瑗娘,兩位姑娘同歲,今年還未及笄。
穆國公梁府的後輩比起旁的五世同堂排行動輒三十多四十多的府邸,實在算少得可憐。
聽說隔壁時常來幫忙喪事的永定侯府,光是與盈時同輩的嫂子就十幾個,娘子二十多個,記名字都該記的頭疼。
滿打滿算,公府與盈時同輩的媳婦兒就隻二少夫人小蕭氏一個。
至於為何他們府上大爺拖到如今都沒成婚,二爺反倒先一步成了婚?
據盈時前世從韋夫人嘴裡聽到的消息,大爺原本同盈時梁冀一般也是小小年紀就訂了親的,訂的是他姑表姐。
前些年二府都準備要大肆操辦婚禮的,誰曾想剛好趕上打仗,先公爺過世。
梁昀論禮製該守孝三年,二人的婚事就此耽擱下來。
他能耽擱,女方卻不能。本來就是梁昀表姐,比他還大了一歲,再拖三年豈不是都成了老姑娘了?
無奈二府便隻能退了婚事。
當然,這事兒是明麵上的原因。
私底下嘛......
據說是那位琅玡王的郡主看上了旁人,這才求著她父親上門退的婚。
這事兒十分不光彩,幾乎是梁昀光風霽月人生中唯一一滴泥點子,是以府上從沒人敢提起。
還是前世韋夫人不小心說漏口才叫盈時知曉的。
重回一世,盈時才恍然大悟,這根本不是說漏嘴。
這就是韋夫人在炫耀自己生的兒子呢。
同是梁征的兩個兒子,同是梁家長房嫡出,一個是被姑娘嫌棄退過婚的,一個則是死了還有姑娘願意上趕著嫁進來。
可不是麼,這樣看來梁昀可沒弟弟有本事。
有盈時這個上趕著嫁給死人的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