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映上他的眉眼,梁昀扶住來人收不住力朝後倒去的腕。
隔著單薄的衣袖,少女的手腕纖細而柔軟,甚至還帶著隨她胸口起伏喘息的微微顫抖。
她倉促間回握他的衣袖穩住身形,五指扣的很緊,很緊。
“彆怕,是來接我們的人。”梁昀眸光凝望著遠處騎兵,道。
盈時聽了他的話惘惘地將眸光從遠處人馬身上移開,
不知何故忽而仰頭去瞧他,才發覺他是那般的高。
她要努力的揚起頭,才看清他月光下的眉眼。
便是陷入危境梁昀也總有乾坤在懷運籌帷幄的氣魄。
那群馬蹄聲聲掠近。離的近了,盈時才能看清來人麵貌——諸將皆騎著高頭俊馬,身著玄黑甲胄,待至近前,翻身下馬拜倒在梁昀身前。
“主上,吾等來遲!”
烏鴉鴉的一群,放眼過去,少說也有數百人。
盈時攥緊自己的手袖,她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離的他足夠遠。
梁昀聽見耳邊衣裙的簌簌輕響,卻也未曾回頭看她一眼。
這一刻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拉開了距離。
這幾日的朝夕相處,注定是二人一場深埋的秘密。
......
向來冷清的偏遠村落裡,這段時日難得熱鬨。
同村婦人們圍著溪彎邊浣洗著衣物,有眼尖的婦人見傅家娘子手下搓洗著一件頗為寬大的男人灰衣褂子,忍不住揶揄起來。
“呦,大丫一大早就來給你丈夫洗衣裳?要我說男人就是難為衣裳,一日農活就叫衣裳臟的見不了人。”
另一婦人起哄一般,跟著笑了一聲:“還叫大丫呢?如今該叫娘子了!”
女人們往日也沒旁的閒聊的話,滿村不過幾十戶人家,聊來聊去也總是那幾樁事兒。
說到那個才與傅家丫頭才成婚的男人,一群女人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乖乖,你家那男人可了不得,會使弓還會獵鹿,聽說有一身的力氣!”
“是啊,聽說前幾日才進山獵了一隻好大的鹿,那張皮毛放去街市上賣隻怕都能賣好幾兩銀子!好幾兩銀子,我家一家從年頭乾到年尾,隻怕也得不來那些銀錢!”
又有人笑說:“瞧他那樣子真是不記得以前的事兒?隻怕是個家中富貴的!日後記起來了,接你去享福去呐!”
這話又是叫一群人哄笑出了聲。
傅大丫聽到這話麵上羞的緊,索性也不洗衣服了匆匆抱著木盆跑回了家。
卻正巧撞見騎騾趕回來的大哥。
傅父生前精通醫術岐黃,在這十裡八鄉頗有名聲,許多得了疑難雜症的窮苦人家都來尋他。
可惜前些年傅父就去了,他膝下唯一的兒子自然承接了父親的手藝,卻更是青出於藍,隻可惜總不喜歡在村裡待著,一騎上他的騾子四處行醫一消失就是小半個月。
傅繁瞧見傅大哥麵上帶笑,往日鐵公雞今日心情十分不錯的模樣,追問:“瞧你高興的,這一趟跑出去是發財了不成?”
傅大哥道:“是不錯,前兒順路接了一單生意輕鬆的很。那娘子家裡富貴出來卻沒帶銀子,便給了我一對耳墜抵債。”
正說著,就見裡屋傳來腳步。
一男子身穿一身灰撲撲的粗衣,彎腰從門中出來。
傅繁見到那人,眼中頓時展露出幾分驚喜來。
男子朝二人大步走了過來,笑道:“繁娘,大哥,你們回來了。”
男子名喚阿牛,有幾些呆傻。
他燒的太久許是被燒傻了,又許是被石頭磕壞了腦子。
饒是傅大哥千般本事,也沒能治好他頭疼的病。
“不是與你說了麼,你身子沒好這些時日不要折騰了,仔細休養才是?誰叫你上山去的?”傅繁嘴上責怪他,可翹起來的嘴角卻是怎麼都壓不下去。
阿牛撓撓頭,笑道:“今日我獵了兩隻兔子,我們的葷食有著落了。”
他個子很瘦,很高,說話時總喜歡目不轉睛盯著人看,雙眸明亮的異常。他笑起來時牙齒很白很齊,是那種截然不同於平民牙齒黑黃粗糙的模樣。
阿牛哪怕穿著樸素,撿著旁人不要的衣服穿,甚至褲腳上還補著洞,褲腿短了一截,笑起來時仍舊英俊又風流。
傅繁心中難免有些小得意,隻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
她迫不及待朝他分享喜悅:“你該問問我大哥這回賺了多少錢回來——”
阿牛應和她,唇角高高的彎起,給足了她十分的歡喜:“大哥今日賺了多少兩銀子?”
傅繁一聽,果真眉開眼笑。
“我兄長好騙,聽信了那娘子說什麼扳指不值錢的話,要了這對素銀包著的耳墜子,要我說,哪裡值五十兩?”
阿牛順著她的話,瞥向被傅繁握在手心的那對耳墜子一眼。
那玉珠透過陽光,周身隱約氤氳起一層淺色光暈。
他的心間,不知為何,忽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