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阮阮原話。”沈婧雅自知心急失態,深吸兩口氣,捋了捋鬢邊碎發,將阮語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顧修寒仍未表態,但下顎線沒繃那麼緊了,像鬆了口氣。
沈婧雅因憤怒而拔尖的嗓音將顧戎也引了過來。
顧戎豎起耳朵聽了兩句,眉頭登時擰得能夾死蒼蠅,又氣又急又不敢打斷夫人說話,隻得背著手在沈婧雅身後踱步,腳跺得地板蹬蹬響,恨不得當即開著機甲去把人突突了似的。
“這得是個什麼人哪,阮阮成年還沒多久呢,這些事都不懂,他也能厚著臉皮去占便宜。”沈婧雅又心疼又上火,“阮阮那傻孩子還一直誇他好,提一句眼睛都亮了,小臉蛋紅得跟什麼似的,一看就是陷進去了。哎呀,這種人除了臉能看還能有什麼好的?真是急死我了……”
她這邊心急火燎,顧修寒卻像沒在聽,眼睫低垂著,若有所思。
“修寒你也是,我都不願意說你,基地那點雞毛蒜皮的工作交給誰不是做,和阮阮比起來哪個重要?你要是真的忙到連這麼大的事都顧不過來,就把阮阮給我送回首都星吧。”沈婧雅發完話,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
顧修寒這才抬了抬眼皮,心不在焉道:“他不能回去。”
室內有短暫的安靜。
顧戎一張黑臉膛早已憋得紅裡透紫,不是個顏色,見夫人說完了,先是一愣,隨即急忙插話:“是哪個臭不要臉的?!混賬東西!”
“……”
沈婧雅像是聽不得如此粗俗的詞彙,偏過頭,掩唇輕咳了一下。
好罵。
過癮。
“叫什麼名?啊?!哪支軍丨隊的?不要命了?看老子不把腿給他掰折!……”
“咳。”沈婧雅悠悠打斷,“你父親問你話呢。那個人叫什麼名字,隸屬於哪支軍丨隊……你總不會連哪個人和阮阮走得近都不知道吧……”沈婧雅說著,驀地頓住,嘴唇抿成一條白線,將顧修寒從頭到腳緩慢掃視了一番,“顧修寒,你究竟有沒有聽我們說話?”
聽沒聽?
當然聽了。
“一直誇他好……提一句眼睛都亮了……小臉蛋紅得……陷進去了……”
聽得一清二楚。
顧修寒不語,唇畔漸漸浮起一抹春水融冰般的淺淡笑意。
他虛握左拳,用食指抵唇以做掩飾。
可再怎麼遮掩,微笑還是從那雙黑眼瞳中溢了出來。
沈婧雅狐疑蹙眉:“這件事……有什麼值得笑的?你不是最疼阮阮了麼,這都不在乎?你和那人關係好是怎麼……你也不是那種人啊,我怎麼看不明白了呢……”
沈婧雅喃喃自語到後半截,對上顧修寒溫存含笑的眼睛,話音戛然而止。
“什麼意思?想包庇?!”顧戎氣得直蹦,“他敢!!”
大不了打斷四條腿!
“……”沈婧雅沉默幾秒鐘,挺拔昂揚隨時準備迎戰的脊背忽然軟了下來,身子一仰,悠悠靠進椅背,下頜抬起又放下,將兒子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意味深長道:“喲~”
顧戎直楞楞地扭頭看夫人:“啊?”
顧修寒垂眸,微微點頭,承認了:“嗯。”
顧戎又瞪顧修寒,粗聲道:“打什麼啞謎!”
“真的?”沈婧雅確認道。
這事其實不難猜,她也不傻,如果不是顧修寒對感情不開竅的形象過於頑固,她十分鐘前就猜到了。
“真的。”顧修寒閉了閉眼,語氣沉靜又認真。
“喜歡阮阮的人,是我。”
“……我就說總有哪不對勁。”沈婧雅神色微妙,混雜著嗔怪、無奈,以及些微鬨出烏龍的好笑,而氣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
“還真是你。”
顧戎愣了愣,氣得臉皮都抖了三抖,衝過去指著顧修寒的全息影像跳腳:“好啊!你他麼……呸呸呸,夫人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你?!”
這麼短短幾秒間,顧戎已經飛快將自家白菜和自家豬做了個對比。
還是寶貝白菜更水靈招人疼。
還是得攆豬!
“你對阮阮……老顧你讓開一點。”沈婧雅輕輕搡了顧戎一把,讓他彆在前麵擋著,“什麼時候開始的?”
顧修寒靜了靜,道:“一年多以前。”
“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遏製不住了。”
沈婧雅逐漸看穿一切:“你去邊境星……該不會就是為了躲著阮阮吧?”
“是。”顧修寒難堪似的,輕輕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當時他才十七歲,從道德角度考慮,我認為這種感情本身就不合適。”
“哈!”
顧戎氣得大聲冷笑。
“但是天天見到他,我沒辦法克製住……對他的衝動。”
“嘖嘖嘖……”
顧戎大搖其頭,一臉“這種屁話你也好意思往外說”的表情。
“哎呀,你煩不煩?”沈婧雅朝顧戎手背上又脆又響地拍了一下,“你讓修寒好好說話。”
“喔。”
顧戎硬邦邦地應了一句就不出聲了,那張剛毅的黑臉上竟罕見地透出一絲委屈。
顧修寒靜了片刻,繼續道:“我以為不見麵就可以不想,所以申請去邊境星,想讓自己冷靜。”
“結果……隻有反效果。”
“……”
顧修寒的感情經驗完全是空白的。
因此,雖說是個三十歲的成熟男性,在初次意識到那份旖丨旎情愫時,他也曾像現在的阮語一樣迷茫無措。
而且過大的年齡差距與責任感會催生出種種憂慮,處處掣肘。
顧修寒考慮很多,也擔心很多。
會擔心自己是因為孤獨太久一時衝動,熱血上頭。
也知道自己內裡與外表的差異之大會使阮語驚愕不已。
會擔憂“無比信任,視為兄長的人其實另有所圖”這件事是否會讓阮語感到不適。
也會難以直視自身那些,翻湧在人性幽微罅隙中的占有欲、控製欲,以及可能隻是說出來都會把阮語嚇懵的……索需無度的貪求渴望。
害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