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在身後嘀嘀咕咕,臨瀾平靜的走進電梯,電梯鍵“叮”的一聲亮起,緩緩上行,在三樓停下。
“叮。”
電梯門再次打開。
樓道裡的地板被擦得閃閃發亮,光鑒可人,可臨瀾走上去,卻同走在肮臟的貧民窟小路上並無區彆。
臨瀾走到走廊儘頭最後一間,掏出鑰匙推開房門。
入眼是一片極致的藍。
房間裡,牆麵被粉刷成濃淺不一的藍色。
屋內竟沒有安裝任何的燈具,窗簾也緊拉著,隻有一線微光從窗簾外透進來,乍一眼望去,像是陷入一片混沌的深海中。
臨瀾走到窗邊,微微抬眸望向對麵。
從這裡,恰好能看見對麵的公寓樓。
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剛好。
既能讓他躲在陰影中。
又能靜靜地,悄悄地注視著對方。
臨瀾頓了頓,轉身取出信,一張一張的拿出來,淩亂的攤在桌上。
三張如出一轍的卡片上,白紙黑字,隻有三句簡短的話。
——我企盼著你。
——我渴望著你。
——我想擁有你。
濃烈到極致的情緒,幾乎從字裡行間撲出來。
窗簾微動,漏進一線天光,桌麵上,明晰的鏡子反射過一道亮光。
臨瀾偏頭,麵無表情的注視著那麵鏡子。
鏡中,顯現出他深邃的眉眼,臉頰旁的詭異紅色花紋消失無蹤,兩雙一模一樣的墨藍色眼瞳對視著,眸底閃爍著幽暗的光。
原來,過往一切的災厄,都是來源於深深的自我厭棄。
正如那麵魔鏡所展示的,隻要接受最真實的自己,身體的排斥便全部消失。
臨瀾再次望向對麵的窗戶,昏暗的房間裡,他的身體掩在厚重陰影下。
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
想要的、得不到的,隻有去爭去搶,才會屬於你。
——為了填滿心底最迫切的渴望與焦灼。
他甘願化身怪物。
*
白落落一路狂奔回家。
等到了公寓樓樓下,身後那道灼灼的目光才消失不見。
她驚恐未定的回頭望了眼,捂著尚未平息的小心臟,心中默默的想——
你丫的。
就不能等兩天再來嗎?!
天天這麼整誰受得了!
白落落提步,正打算上樓回家,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啪啦”碎裂聲。
她聞聲望去,卻見是隔壁鄰居坐在不遠處的長椅旁。
他麵頰陀紅,手邊堆積了好幾個啤酒瓶,正拿著手機憤怒的打電話,腳下已經摔爛了好幾個啤酒瓶,綠色的玻璃渣濺的到處都是。
沈川一向溫和有禮,白落落從未見過他這一麵,乍一見,還被驚了一下。
他打完電話,遙遙晃晃的站起來,打了兩個酒嗝,嘴裡罵罵咧咧的就往公寓樓的方向走。
白落落並不想跟他撞上,於是“蹬蹬蹬”趕緊跑上樓。
輕手輕腳剛關上門,不一會兒,隔壁便傳來一道沉重的“砰”聲,沈川也回去了。
白落落開了燈,家裡的窗簾緊緊拉著,還維持著走時的樣子。
她走到貓窩前,低頭一看,竟發現早上的小魚乾還擱在碗裡,一條也沒有少。
糟!
貓不會是生病了吧?!
白落落心底一驚,連忙就往蹲下身往裡麵看。
隻是貓窩是小屋子的長方形設計,裡麵還有防風擋板,白落落低頭,也隻能勉強看見昏暗中有一道起伏的黑影,低低的呼吸聲從裡麵傳出來。
白落落連忙就想把旺財抱出來,不料手剛伸進去,兩隻毛茸茸小爪子就堅定抵住她的手,明顯是不願意出來。
“旺財彆怕!就算禿了也沒關係,我保證不嫌棄你!”
白落落安慰著,試圖把它撈出來。
然而小白貓的力氣大的可怕,她使出了吃奶的勁,它竟然微絲不動,連隻爪子都沒撈出來。
爭執了半晌,貓窩裡,忽的傳出一聲叫——
“喵。”
那聲音僵硬乾啞,像是從嗓子裡硬擠出來,似乎是在安慰。
估計連白落落喵一聲,都比它叫的好聽。
“……好吧。明天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隻好把你帶到寵物醫院去了。”僵持了半晌,白落落妥協了,重新給它換了份貓糧。
沒了貓,家裡變得安安靜靜。
洋娃娃悄無聲息的冒出來,端著一杯熱水放在桌上,又悄無聲息的退回去。
白落落掏出手機,正打算搜索一下“家裡的貓禿了自閉不吃飯怎麼辦?”,忽的,一聲巨大的“劈啪”聲從隔壁傳來,如同砸碎碗碟的聲音,透過牆壁傳過來。
白落落驚得手抖了下,手機“啪”的摔在地上。
旋即,對麵傳來男人嘶吼的罵聲,即便隔了一堵牆,還是能隱約傳進白落落耳中。
“沒用的廢物……老子養條狗都比你強!”
“你媽……婊.子……給老子戴綠帽……”
“說話啊!……你啞巴了?!”
對麵始終隻有男人的嘶吼聲,以及乒鈴乓啷的砸東西聲響,卻沒有任何慘叫聲傳來。
“……滾!滾出去!”
“砰!!!”
隨著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外麵重新陷入平靜。
白落落被那聲音嚇得縮了縮脖子,遲疑的望向門口。
外麵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悄悄的走到門邊上,透過貓眼往外看,樓道裡沒開燈,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猶豫了片刻,白落落小心將房門的鎖打開,拉開一道極其細小的縫隙,偷偷的往外望去。
一道微小的光線透門裡透出來,映在門外少年的臉上。
沈默正半靠著牆壁躺在地上,低垂著頭,鬢角的黑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
他身上衣服又臟又亂,靠近肚子的衣服上有個大大的鞋印,衣袖和褲腿被撩起,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滿了紫的發黑的淤痕。
那上麵,有皮帶留下的痕跡,也有棍棒留下的痕跡,甚至還有煙頭的燙傷,更多的連白落落都分辨不出。
一眼望去,他身上新傷疊舊傷,幾乎找不出一處完好的皮膚。
密密麻麻,怵目驚心。
隻是往常,這些傷口全部掩藏在長衣長袖下,完全不被外人所知。
白落落看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