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栩生伸出寬大的手掌,
“給我。”
程亦安愣住。
陸栩生何等人物,常年征戰讓他對危險有天然的敏覺,聯係前世的事,他猜到程亦安要做什麼,眼神往她身後瞟,
“把火折子給我。”
程亦安慢吞吞將火折子拿出來,狐疑盯著他,“你要乾什麼!”
陸栩生將火折子扯過來,笑道,“傻姑娘,這鍋我來背更好。”
妻子要掃除前世和離的絆腳石,他豈能不添把火。
程亦安籲出一口氣。
也對,她這一燒,指不定惹出許多風波,祖母父親繼母,個個會聲討她。如果那個人是陸栩生,程家即便不滿,麵上也不敢計較什麼。
“行,那就麻煩你了。”
陸栩生下頜往外抬了抬,“出去吧,彆熏著你了。”
麵對這般體貼的陸栩生,程亦安實在不大適應,紅著臉帶著如蘭出去了。
主仆二人行至寬台,程亦安回望繡樓,有些擔心陸栩生。
原先覺著陸栩生重生後,二人彼此“知根知底”,多少會有隔閡,如今發現,重生也有重生的好,瞧,他衝鋒陷陣,沒她什麼事。
祖母尚在休息,程亦安無處可去,便就近尋個地兒候著。
路上如蘭還嘀嘀咕咕,“姑娘,燒了好,燒了三小姐就惦記不著了。”
小丫頭嘴裡這麼說著,滿臉卻寫著肉疼二字。
程亦安失笑,知道如蘭誤會了,揉了揉她腦門沒說什麼。
放火燒糧營這種事,是陸栩生的家常便飯,他不僅要燒,還要燒的悄無聲息,待對方發現已為時已晚。
程亦安在花廳等了半晌不見動靜,等到府內亂起來時,火已經救不了了。
陸栩生這把火放得很有水準,既把程亦安的舊物燒得一乾二淨,又不曾礙著其他院子。
程府四房上頭濃煙熏天,火光灼灼,仆從借著外側的溪流,將火切斷,不曾叫火勢蔓延,兩個守宅的丫頭及時逃出,跪在石橋外大聲痛哭。
府內所有主子均衝了過來。
大老爺擔心程亦安和陸栩生在裡頭,急命家丁進去探視,又派人四處尋他們夫婦。
熟睡的老太太被驚醒,一聽程亦安的閨房被燒了,急得氣血倒湧,先是問有無人員傷亡,得知程亦安夫婦不在屋子裡,鬆了一口氣,隨後怒拍床榻,
“來人,將三丫頭拿來!”
“反了,反了!”
誰會燒程亦安的院子,隻可能是蠢笨的程亦芊。
可憐苗氏和程亦芊這廂還在為宅子被燒而惋惜痛恨,人就被仆婦給綁來了上房。
老太太壓根不及細問,對著母女倆便是一頓怒斥,那苗氏更是吃了老太太的拐杖幾下,疼得隻嗚咽,委屈得不得了,“母親,真的不是媳婦,真的不是媳婦,媳婦惦記著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燒了它,媳婦再蠢也不至於做這等自毀長城的惡事....”
老太太方頹然靠在圈椅裡,喘不過氣來。
他們壓根不知道...燒了這座院子後果有多嚴重...它不僅僅是一座閨房呀。
老太太痛心疾首。
少頃,府內老爺太太均趕來上房,個個灰頭土臉,回門的日子出了災禍,並不吉利。
有人告訴老太太,“火快被撲滅了,裡頭隻剩下空架子,安娘的舊物怕是一件不剩....”
有人道,“東西燒了無妨,人沒事就好。”
更有人怒火中燒,“將看宅的丫鬟帶來,查清楚是何人所為!”
說這話的正是大老爺,他話音未落,隻見陸栩生施施然從穿堂邁進來,渾身灰塵撲撲,滿臉愧疚,
“給老太太,老爺,太太們告罪,是小婿午歇時不甚倒了燈油,釀成此禍....”
大老爺等人聽說陸栩生在繡樓裡,均唬得跟什麼似得,圍著他上上下下打量,
“姑爺,可沒傷著吧。”
人沒傷著就是萬幸,誰還能追究陸栩生的過錯呢。
不僅如此,大老爺等人心驚膽戰,賠儘了笑臉。
離開前,老太太將程亦安叫到跟前,責道,
“安安,你怎的將姑爺一人扔在院子裡?”
程亦安解釋道,“孫女念著許久不曾給您做桂花糕,便去了廚房,留姑爺在院子裡歇著,孰知秋乾物躁,出了這樣的事......”
程亦安也佯裝後怕,掖了掖眼角。
好好的回門宴以慘淡收場。
大火驚動長房,待陸栩生夫婦回去後,長房管家前來過問,說是要查清楚緣故。
老太太當然不會準許旁人乾涉自家家務,以姑爺失手為由將人搪塞。出嫁女燒了閨房仿佛是要跟家裡決裂似得,很不是好兆頭,老太太心裡如罩陰霾,越想越覺得不踏實,悄悄命人進去勘察,夜裡有了消息。
屋內四角有香油跡象。
顯然是有人蓄意為之。
誰會蠢到在自家府邸殘害自己的女兒女婿?
老太太第一個想到自己兒子程明?。
隻有他有這個動機...
老太太連夜將人喚來上房,
程明?氣得跪在地上直叫屈,
“我是不待見他們,可也不見得害他們性命,他們一個是國公府的世子,是都督府的二品僉事,一個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我膽敢殺他們,整個程家四房不是要陪葬嘛,兒子不至於蠢到這個境地。”
“至於那丫頭,我若真要害她,早掐死她了,何至於拖到今日!”
這話也甚是有理。
思來想去,那就隻剩最後一個可能。
是程亦安夫婦所為。
這個念頭一起,老太太驚出一身冷汗,她連忙將所有下人揮退,獨留下心腹嬤嬤。
老嬤嬤攙著她進了內室歇著。
老太太在軟榻坐下,眸色銳利地看著老嬤嬤,
“若果真是她,她這麼做是為什麼?”
老嬤嬤晦澀道,“老奴方才遣人審問那兩個留守的丫頭,她們均道今日如蘭進了院子後,便鬼鬼祟祟,不叫她們進去伺候...”
這下坐實猜測。
老太太渾身都顫抖起來,“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故意燒了那棟繡樓,以示跟程家一刀兩斷?”
嬤嬤見老太太滿臉驚恐,慌得跪在她膝下,握緊她冰涼的雙手,
“不會的,整個四房隻有您我知曉,老奴不可能背叛您,況且,姑娘離開時實在不見異樣,姑娘是您養大的,她性子最是單純善良,有什麼風吹草動均寫在臉上,真知道了,怎麼可能瞞過您的眼呢...”
老太太深深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