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興趣的樣子。
程亦安暗叫不妙,硬著頭皮送過來,尷尬地給自己描補,“抹額手藝粗糙,望老祖宗見諒。”
老祖宗卻接過來細細地看,
“哪裡,這針腳不是挺細密麼,花樣也彆致。”
離得近的幾位妯娌紛紛探過頭,便是身側的老嬤嬤也看了一眼,暗暗咋舌。
不能說不好,在尋常人家算不錯的手藝,可這裡是程家北府。
府上繡娘隨隨便便便能繡出比這好千倍萬倍的抹額。
您老人家要硬誇,大家夥也是沒法子。
程亦安頗有些無地自容,
“侄孫女實在慚愧。”
自然有看不過去的要找茬,
“這不像是安安的手藝,安安針腳素來靈巧,這抹額針腳細密歸細密,卻是嚴謹有餘,靈動不足。”隨後這人話鋒一轉,審視著程亦安,
“莫不是攀了高枝,如今連老祖宗也不放在眼裡了。”
她話音一落,上首的老祖宗忽然拉下臉,
“當這是菜市場呢,由你挑挑揀揀的!”
程亦安萬萬沒料到老祖宗會替她說話,微微愣了下。
那位老妯娌臉色頓時掛不住,支支吾吾起身,無比羞憤,
“前個兒那陸栩生出言不遜,有損明昱聲譽,今個兒這程亦安不賠罪討好,卻是糊弄您,我這不是看不過去,說了一嘴。”
老祖宗皺著眉道,
“你眼睛鑽地縫裡去了嗎?安安差點出事,我們擔心不及,即便是陸栩生放出些狠話,明昱損些聲譽又如何?能跟安安的安危相提並論?”
那老妯娌麵上訕訕的,心想連北府的老祖宗也要攝陸栩生威勢,賣程亦安麵子,真真是亂了世道了,平日裡趾高氣昂眼高於頂的神氣勁哪去了。
這話她當然不敢說,自討沒趣坐下。
老祖宗這邊卻將抹額收在掌心,
“我看這抹額就很好,回頭我換著戴。”說著問程亦安,
“陸家可有給你委屈受?”
前世老人家也這般問她,那時她性子柔,不願多生是非,自然道很好。
如今嘛,是真的很好。
“挺好的,姑爺敬我重我。”
老祖宗聞言往後靠著引枕笑道,“這我倒是看出來了。”
都敢攔長公主的車駕,聲稱要削程明昱的手指,可見有多寶貝程亦安。
程亦安聽出她揶揄之意,紅著臉屈膝道,
“他一時衝動說錯了話,還望您和堂伯父不計較。”
老祖宗一笑置之,“總之,若在陸家受了氣,儘管來尋我,我必給你做主。我們程家的姑娘都寶貝得很,不在外頭受閒氣。”
程亦安看著無比慈愛的老人家,心緒翻湧,倘若前世她勇敢回府告狀,想必老太太也會替她聲張,可見人有的時候不能太老實。
“謝老祖宗。”
隨後老人家讓嬤嬤將早準備好的一個錦盒遞給程亦安。
旁的姐妹不分親疏,每人一串珍珠手環,獨她的賞禮用盒子裝著。
一旁來說,這就是貴重的體現。
大家看在眼裡,暗暗不吱聲,心裡想,程亦安這朝高嫁,被另眼相待了。
程亦安明白那裡頭裝著一串極為罕見的珊瑚手串,色澤濃鬱溫潤,鮮紅如牛血,前世老祖宗也給了這麼一樣東西,當時她不知價錢,後來去了益州,遇到類似的珊瑚串,方知這一串少說也要兩三千兩銀子,難能可貴的是這東西是海裡來的,可遇不可求。前世她那幅披掛入了老祖宗的眼,賞了此物勉強有個說頭,今生又給?
隻能說陸栩生麵子真大。
程亦安捧著東西退至一旁。
就在這時屏風處傳來一道銀鈴般的笑聲,
“祖母,孫女張羅戲台,來晚了,是不是耽誤宴客了?”
這一屋子說話都不敢大聲,唯獨這人嗓音敞亮,中氣十足,裙帶當風走進來語氣裡帶著撒嬌。
被她這一打岔,老太太將抹額擱手裡,移開了視線,
“你還知道遲了,也不看什麼時辰,若不是讓你嫂嫂喚你,你還想偷懶吧...”
那少女笑吟吟走進來,上插赤金頭麵,手腕戴著一對碧玉手鐲,胸前還垂著一串碧璽瓔珞,那碧璽個個指甲蓋那般大,五顏六色十分罕見,正是方才喝退閒言碎語的程亦喬。
她徑直來到老祖宗身旁坐下,抱著她胳膊撒嬌,
“這有什麼的,都是自家長輩,最是憐人疼弱的,她們不會與我計較,是也不是,諸位叔祖母們?”
底下六房老太太便笑了,“真真喬丫頭一張巧嘴,被你這麼一說,我們有心責怪也不能了。”
老祖宗輕輕一哼,“我們都說不得你,隻等你爹爹回來教訓你。”說著又道,
“行了,你既然來了,快些帶著這些姐姐妹妹去花廳玩耍,沒得陪在這裡發悶。”
各房姑娘奶奶們紛道不敢,
“能在您跟前受益才是我們的福分呢。”
那程亦喬聽著便一腳下了腳踏,大大方方招呼,
“嫂嫂妹妹們,快隨我去花廳,我給你們準備了幾出好戲,咱們先過個癮,不然等午宴一過,就沒咱們的地兒了。”
午宴後便是老太太們的戲局。
老祖宗聽她?嗦,嗔道,“行了,就你在這猴兒似的刁鑽,午宴後你們要看,我還能不許?”
不多時,程亦彥的妻子長房大少奶奶也進來了,與程亦喬一道將年輕的媳婦姑奶奶和姑娘們迎出去,程亦安也被八房一位嫂嫂拉著出了門。
屋子裡就剩下幾個老太太和太太們。
六房的老太太瞟著程亦安離開的背影,與坐在左上首的四房老太太道,
“四嫂,我怎麼聽說前斷時日安姐兒回府鬨著要她娘的嫁妝,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程家可是最講規矩的,從不許男人貪圖女子嫁妝,這事若被捅去都察院,咱們家主可就沒臉了。”
這位六房老太太也是個老寡婦,兩房比鄰而居,平日沒少跟四房老太太彆苗頭。
幾個妯娌中,四房老太太最不待見的便是她。
四房老太太倒是很沉得住氣,不動神色回,
“安安的婚事是明昱做的主,嫁妝單子也由他過目,弟妹若有疑惑大可去問他。”
六房老太太鄙夷一哼。
當她不知道呢,那程明昱不想摻和皇帝和太後之爭,挑了偏房的程亦安出嫁,私下給程亦安添了不少嫁妝,否則以四房那家底,能掏出一百六十八抬嫁妝來?
“你也彆含糊,安安的嫁妝豐厚歸豐厚,不意味著她娘的東西都給了她,不然那麼乖巧的女娃能回家跟你們鬨?安安是什麼性子,咱們這些叔祖母們可都看在眼裡,絕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她朝各房妯娌使眼色,大家夥均應是。
四房老太太曉得他們都嫉妒自己,想方設法看她的笑話,她愣是不變臉色,甚至和和氣氣回,“她是我親手養大的孫女,我能委屈她?”
聽了這話,上首的老祖宗握著那件抹額,心裡一陣發酸,忽然就不耐煩地擺手,
“行了,都少說幾句。”
恰在這時,進來一位嬤嬤,說是家主已過了垂花門,
眾人便知程明昱下朝回來了,不好久留紛紛起身去了宴客廳。
這邊人一走,屏風外響起沉穩的腳步聲,老祖宗也不知怎的,忽然就煞有介事與身旁老嬤嬤說,
“昨夜也不知是誰眼巴巴送來這麼一串珠子,我方才瞧見那安丫頭生得白白淨淨,想必戴在她手腕很是相稱,便給了她,也不知有沒有會錯意?”
那老嬤嬤往外瞟了一眼,抿嘴輕笑,
“您老人家向來眼力極好,想必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