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謝琇再回想起那一天的時候,卻驚覺那天的結束和開始一樣的突兀。
她氣虛體乏,感覺假如再打起來的話,自己很可能揮不動那柄射月劍了,但那個青年好像也沒有再對她下殺手的意思。
有那麼一刻他的手仿佛動了動,像是要再對她發出一把帶著煞氣的暗器似的。
她雖然內力消耗殆儘,但還咬牙硬撐著,心想決不能讓對方看出來自己已是強弩之末。於是他的手指剛剛微微一動,她就立刻做出了反應,拉開架勢,條件反射一般擺了個防禦的起勢。
但是關鍵時刻,她剛剛胡亂掖在胸口衣襟內、沒放好而露出來一半的那封高韶歡送來的信,卻因為她的動作而掉了出來,落在她的腳旁。
謝琇一愣,還沒想好要不要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低頭撿信,還是乾脆無視它,或把它踢到一旁;結果就聽到麵前的青年再度冷笑了一聲。
“你瞧,”他用一種極輕的語氣說道。
“……它真令人厭惡。”
謝琇一時間有點搞不清楚他用的到底是哪個“TA”,究竟是指那封信的“它”,還是指高五少爺的“他”。
不過,說完這句話,他就扭頭走掉了,倒像是特地支開範隨玉,放了她一馬似的。
謝琇:???撇去剛登場時的那一把暗器不談,他難道是哪裡冒出來的男菩薩嗎?!
當然,後來,終於有一天,她的這個疑問,大概有了可能的答案。
……那就是,他固然無意於殺她,不過,當時假如他真的執意要殺她,也很有可能殺不掉她。
因為,他目前的狀況,可能比她這個“天資平平、窮困潦倒”的小窮門派裡默默無聞的徒兒還要糟糕——
謝琇與那個青年第二次見麵,直接就是在劍南高家。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猶如有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徑直劈開了她的天靈蓋。
因為那個青年此刻正站在高家的庭院裡,扭曲著嘴唇,朝她露出一個冷漠又應付的淡笑;而完全在狀況外的高五少爺卻熱情地向她介紹說——
“這是我大哥,高韶瑛!”
然後他又轉向他的好大哥,興衝衝地說:“大哥!這是我的好友——”
他的好大哥總算在她和他重逢之後,第一次開口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清清涼涼的,像是夏日夜晚落入深潭的水滴。
“她是‘定儀宗’的首徒,謝琇,謝瓊臨……謝姑娘。”
他頓了一下,抬起眼來直視著她,唇角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和那天的激憤與黑氣纏繞一點也不一樣。
“……以平常的天資能修煉到如今的成就,謝姑娘……真是不得了啊。”
謝琇:“……”
天資平平這個梗在他這裡是過不去了嗎!
後來等高韶瑛不動聲色地走了之後,她同樣不動聲色地向高韶歡打聽了一下關於他大哥的情況。因為她實在是怕自己在人家的主場,被他無聲無息地半夜滅口。
原本熱情開朗,有話題要說、沒有話題自己製造話題也要說的高韶歡,這一回卻意外地言辭閃爍,躲躲藏藏,說三句咽兩句;但最後,謝琇總算是勉強拚湊出了一點關於他大哥的信息。
原來,這個在原作中麵目模糊的高大少爺高韶瑛眼下已經二十七歲,作為長子,他為了支撐起高家這麼巨大的家族而終日在外奔忙,經常忙得連家都不回;雖然沒了天資作為支撐,但料理起繁雜的事務來依然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對內對外都謙衝沉穩,細心可靠,絕對是目下高家的頂梁柱,高韶歡心目中的好大哥。
謝琇暗忖,這個形象和那天她看到的那個出現在範隨玉身旁的,陰鬱峻冷、如同一具內裡腐朽的華美空殼的青年一點都不一樣。
而且,有一點十分奇怪。高韶歡是天資過人的氣運之子,他的哥哥卻天資全無,不宜繼續練武——聽上去比謝琇這個“天資平平”還慘。
而且那天謝琇記得自己明明就差點兒被高韶瑛一揚手發出的一大把暗器紮成個篩子啊!!雖然以她揮劍全部抵擋下來時的手感而言,那些暗器上的確沒有灌注多強猛的內力作為輔助,但有那樣不凡的手法,已經令人印象深刻——完全沒點武學天分的人,怎能把一手暗器功夫練到那個地步?
不過,她的疑問也不方便明明白白地說出口。因為——
按理說一大家子人裡不巧出了一個無法修煉的普通人倒也沒什麼,但是高韶歡在提到這件事的時候臉色發白,言辭閃躲,這就十分可疑了。
謝琇疑心自己可能要不小心碰觸到這個樹大根深的大家族背後隱藏的什麼黑暗的秘辛,立刻就閉上了嘴,並且提心吊膽,生怕高韶瑛半夜殺進她的房間,挾帶著滿滿的煞氣,給她再來上一記暴雨梨花針——這裡畢竟是他的主場,鬨起來的話不但不美,而且難以收場。
不過她來到高家作客的第一夜,並沒有人來打擾她。
謝琇輾轉反側,到了快天明的時候才睡沉。第二天一早,高家地界又籠罩在濛濛細雨裡,天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