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可以現在就拔劍砍翻那一道破舊的木門,衝進去大吼大叫,甚至一劍劈了明顯就是在蓄意挑撥離間的範隨玉,因為她有那招“萬豔同悲”傍身,有自信能獲得勝利;但是,有什麼用?
除了掀開那一層溫情的遮羞布、把底下被掩蓋的黑暗與脆弱都翻上來一道攤開,使事情變得更難堪之外,她還能獲得什麼樣的快意?
這樣的麵子是必須贏的嗎?贏過來,難道自己就能愉快了嗎?……
她轉身就走,愈走愈快,到最後簡直是跑起來的,跑得飛起。
她甚至沒再回去村子裡告訴村民們以後不用擔心後山上有什麼見鬼的無頭殺人案了,而是下了山右轉直接上了大道,恨不得連夜買站票扛著馬車跑路,連之前村民們為了請動定儀宗出手解決此事而許下的什麼報酬都沒空去領。
過了幾天之後,謝琇出門辦事,半夜很晚才回家。一推門就發現自己的屋子裡有個人。
啊,這熟悉的配方!
她氣笑了,不客氣地徑直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話一說出口,他們兩人卻都好像驚了一下。
因為這句話是她第一次去高家作客的時候,在後山尋找食鐵獸卻遇上了高韶瑛,他當時問她的第一句話。
物是人非,莫過於此。
高韶瑛一開始依然坐在桌邊,看到謝琇進來,才飛快地站起身來。
謝琇覺得他的動作裡似乎帶著一絲慌亂;不過,也有可能是她看錯了。
在他們視線相遇的一瞬間,他們就都明白了一件事——
那一天範隨玉特意安排的那一場戲,她看見了。
而高韶瑛現在也知道了她那天去過那裡,她看到了。
他垂下視線,低聲說道:“假如我對你說……我假如想要重新變得強大起來,就要去做你以為的壞事——”
他停頓了一下,長長的眼睫不安地扇動了幾下。
“……你會怎麼說?”
啊,自己終於等到了,謝琇想。
寶貴的一點點真相,秘密,或者彆的什麼——
可是她同時又清晰地知道,他並不是來對她表白的。他也不是來對她坦白的。
他和她都一樣。清楚地知道,這場感情已經死掉了。他這麼說,其實是等著她說出拒絕的話的。
所以他甚至全文轉述了一遍範隨玉那天說過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改。
這個問題原本是範隨玉假設他會問的,而他竟然真的敢一個字都不改就朝著她問出來!!
謝琇氣笑了。
她懷著一種不敢置信的心情,反問他道:“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他故意這樣全文轉述,難道不是想激怒她嗎?他今天來,難道就隻是為了徹底激怒她,而不是為了求和嗎?!
高韶瑛沒有說話。
謝琇等了片刻,也死了那條再小心翼翼地替他著想、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脆弱高傲的自尊與受創過的感受的心。
她徑直問道:“你說的壞事,到底是怎樣的壞事?”
高韶瑛沉默。
謝琇繼續問道:“是殺人放火嗎?助紂為虐嗎?你要殺什麼人?他們讓你做的還有什麼事?”
高韶瑛依舊沉默。
謝琇氣得冷笑了一聲。
是啊,她也心知肚明,高韶瑛是不可能把那個所謂的“主上”真正的謀劃告訴給她知道的。
她爽快地換了一個問題。
“你告訴我,那個‘主上’是誰?”
高韶瑛垂下了視線,默不作聲。
啊,也對。幕後的大BOSS要是這麼容易就被像她這樣的小炮灰挖出真實身份的話,這個故事的劇情說不定就崩了。
謝琇繼續追問:“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要用什麼方法重新變強?你究竟想要如何翻身,拿回你想要的一切?”
高韶瑛頑強地保持著沉默。
謝琇看著他,一時間覺得自己實在無話可說。
太無力了。
她儘可能地用身體糾纏著他,用感情把他包圍起來,想要挽留他不要向著黑暗的那一泓深淵滑過去;可是,她最終在這場拉鋸戰中輸掉了。
她不可能替他做到些什麼。因為她同樣渺小不堪。
她沒有勢力,沒有手下,沒有富裕的資財,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出眾的天資和超凡絕俗的能力。
她擁有預裝的大殺招,可是她甚至不太可能每次在戰鬥中都能毫無顧忌地使用它,因為她根本沒有那麼浩瀚的內力和修為可以供她——或者說,供它——揮霍。
而且,她要麵對的不僅僅隻是一兩場戰鬥,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淵藪。
她滿足不了高韶瑛的要求,隻憑她一個人,也不可能達成他的期望。
她氣得想嗤笑起來,又有點想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