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琇:“……”
啊,何等的陰陽怪氣,絕了。
……對了!
她忽然記起來一件事。
他們兩人剛剛那一路跌跌撞撞地從庭院裡回到屋內,動靜可不小——至少是對於一位高手來說,響動應該是能聽得見的——那麼,就住在對麵東廂房的高韶歡,怎麼沒跑出來看看?!
謝琇驚問道:“對了!高韶歡今天怎麼睡得這麼沉?!他難道就沒有發現你來嗎?”
高韶瑛抿了抿唇,露出一副不高興的神色來。
謝琇則是真正地有點擔心了——她在禹都並沒有什麼人手,要繼續在永王麵前立功、幫助高韶瑛找退路的話,很多時候還要借重高韶歡和他們高家的人手啊!
而且,要是高韶歡這個氣運男主有什麼事的話,整個劇情都會崩塌了!更不要說他們這些配角和炮灰了,一定是會被連累的命!她可以甩手走人,頂多回去接受懲罰;但高韶瑛怎麼辦?崩塌的小世界裡的所有人,都隻會有一個下場——
這麼一想,她就更焦急了,甚至動手想要推開緊貼上來、用身軀把她壓在架子床圍欄上的高大少爺,往外走。
“我得去看看你弟弟,他可彆出事才好……”她念叨著,手上用力,卻怎麼也推不動高大少爺。
高大少爺臉色都陰沉了下去,聲音也低沉得可怕。
“……你乾嘛那麼在乎我五弟?”他問道。
“我們難得才見一麵,結果你就隻是記著我五弟怎麼樣了嗎?”
他說著說著居然還委屈起來了。謝琇哭笑不得。
“你成熟些!”她喝道,“我們定儀宗那麼一個小門派,在禹都有何人手?我如今要在禹都行事,處處都要借用高家的手下和人脈……我哪能使喚得動他們?我隻能使喚你五弟……”
高韶瑛看上去更加不高興了。
他做出一副怏怏的表情,冷冷說道:“也對,那些人如今隻聽高五少爺的話啦。就算是我也使喚不動他們了……不過,堂堂的高五少爺,江湖上有名的後起之秀高少俠,這麼聽你的話,這還真是——”
謝琇啼笑皆非,趕緊打斷他。
“你不高興的話,就趕緊回到我們這裡來。我敢保證他也會聽你的。”她單刀直入地說道。
高韶瑛:!?
他臉上的一根神經都不自然地抽搐了幾下,導致他整張臉上的神色有點兒奇怪。
過了片刻,他才說道:“……不,我不回去。”
謝琇:“你說什麼?”
高韶瑛說:“我不回高家,除非他們把虧欠我的東西還給我。”
謝琇:“……”
高家虧欠他的是什麼?是肯定,是讚譽,是一個公平的機會——
或許,在他看來,還有家主的頭銜吧。
可是,高家什麼都不可能給他。
現在,徐太夫人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畢竟中風還能有什麼最理想的狀態呢?
高家的家主高崢,也不是會因為丟了虎符而向他的長子屈服之人……這種一貫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的人,是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或為之做出任何讓步或補救的。
謝琇想了想,還是說道:“我指的不是高家。”
高韶瑛:……?
謝琇道:“我說的是——我們。”
高韶瑛硬梆梆地答道:“我討厭高韶歡,我可不會到他那兒去。”
……很好,又排除了一個人。現在她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謝琇忍著點兒不知從何而來的羞恥,但說話的時候依然結巴了一下。
“我……我是說,‘我們’——就我們兩個人。”
她不太擅長這種單純的表白戲碼,才說了一句話,就感覺臉上發燒。
“我理解你因為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感到憤怒,想要報複……但是,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瑛哥。”
她竭力用自己最真誠的語氣說道。
“在可怕的泥淖裡呆得久了,有一天自己身上沾染的黑泥或許也會衝刷不掉……那不是你的錯,但它會毀壞這麼好的你,我不忍心,我不想看到……”
她忽然張開雙手,一下子抱住高韶瑛的腰,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裡。
“我……我曾經有一件錦緞做的襖子,漂亮極了,上麵的繡花一片片的,都是興溪城最好的繡娘繡上去的……有一天我穿著它出門,路遇不平事,就上去幫了一把。事情倒是挺順利就結束了,可是沒想到的是,打鬥的時候襖子的下擺上沾了泥點,怎麼刷洗,都洗不掉了……”
這其實是她在現世時的經曆,穿著新買的羽絨服,在街頭見義勇為的時候,羽絨服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其實縫上也不是不能穿,但那根縫線彎彎曲曲的,還從那縫隙裡跑毛,就沒多好看了;朋友建議說乾脆在縫線上再縫個繡花的布圖案,應該就看上去像是什麼特彆的設計了……但謝琇依然覺得有點惆悵。
因為她知道,那道裂痕將永遠存在於那裡,即使被美麗的鮮花圖案所掩蓋,它也一樣就在那裡,無法撫平,無法修複。
今天把這個故事改頭換麵說出來的時候,她下意識覺得“被劃破一道大口子”這種事情說出來有點不吉利,就換成了殺傷力沒那麼大的“濺上了泥點子洗不掉了”。可其中包含的意思是一樣的——
不要讓這麼美好的軀殼,這麼美好的你,沾染上泥汙,被劃開裂痕啊,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