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琇想,現在她覺得自己找到都瑾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也許,它們想殺掉你,然後占據你的身體為己用。”她喃喃道。
這已經不是為了顧及都大少爺的承受度而婉言暗示的時候了。既然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一位除魔師的麵,都能冒出一個低等鬼物欲取都大少爺的性命,那麼事態隻會愈來愈緊急,不會有什麼那些妖物良心發現、突然決定罷手的好事的!
都瑾果然噎了一下。他那張因為長期體弱而原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現在看上去簡直褪成了雪白雪白。
“要……我的身體?為什麼?”他的聲音都發抖了。
謝琇望著他,然後就直想歎氣。
都大少爺雖然總是虛弱蒼白,但病骨支離中自有一種世家公子風流蘊藉的氣度,配上他那張實在長得非常俊美的麵容,如同狂風之中將被摧折的青竹,彆有一種體不勝衣、又柔韌不倒的破碎之美。
……這一瞬間她居然有一種差點崩人設的錯覺,那就是——
這樣的一副皮囊,假如她隻是一個尋覓軀殼的老鬼的話,那她也想要啊!
……不對。
謝琇猛烈地搖了搖頭,把這個危險的念頭給搖掉了。
她同情地凝視著都大少爺,最終還是決定向他說實話。
“……因為好看。”她說。
好看。想要。
那些妖鬼心裡一定是這麼叫囂著的。
因為此刻她心裡也……不,不能這麼想。
她可能是中邪了。而且她的“好看,想要”和那些妖鬼的“好看,想要”也完完全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當然,她是絕對不會表現出一丁點的。
謝琇覺得自己現在道貌岸然得活像是個潛伏在正道門派之中的魔教妖女,但邪念這回事,不生出則罷,一旦生出來,那真是瞬間能夠扭轉一個人的呼吸視聽,讓這個人在自己的視野裡幾乎發出光來,生出花來,四季萬物,鳥語花香,都是因他而起,因他而生——
……不對!
謝琇凜然而驚。她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上去,一伸手就撈起了都瑾的手,用力握住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帶,同時一揮手,手中已擎出一枚“內外雙清”符,猛地朝向都瑾——以及他身後的方向——拍過去!
那枚符咒飛射而出,在半空中就已經幻出了符紙上所繪的複雜符籙圖形。那符圖仿佛是由符紙上浮現出來的,瞬間就幻化成一個極大的影子,先是向著都瑾迎麵而去,一霎就將他籠罩其中。
都瑾剛剛本欲順著她拉扯的力度,順從地向她奔過來的動作忽而僵住,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但那符圖的影子已經霎那間貫穿了他的身軀,向著他的身後飄了過去。很奇怪的是,在那符圖的影子飄過去的地方,原本什麼都沒有,卻在接觸到影子的那一刻騰起一股呈現紅粉之色的古怪煙霧。
謝琇驚怒,脫口而出:“……‘惑心’?!”
“惑心”實際上是這個世界裡的一種妖魔鬼怪——魅妖的看家特技之一。魅妖發動“惑心”的時候,能令技能攻擊的對象瞬時間陷入短暫的意亂情迷狀態,看什麼人都是滿眼粉紅泡泡,好感值霎那間能刷到滿點,接下來就可以乖乖對那個自己大起好感的對象俯首帖耳,百依百順了。
……不過,遵循這個世界裡的一般設定,“惑心”技能的效力和範圍,也是要看魅妖本身的能力值而定的。
譬如一位強大的魅妖,眼波流轉間悄然發動“惑心”,說不定瞬間能傾倒一整座花樓的人,並且精準打擊,她的眼波送到哪裡,哪裡的人就對她更迷戀一點。
但目下這個魅妖,發動的這個技能效果簡直拙劣,不但完全沒有準頭可言,還不懂得及時現身,結果讓中了招的她差點兒把迷戀的對象錯誤鎖定在唯一在場的那個人身上!
謝琇這麼簡單地想一下,就氣得腦殼嗡嗡發痛,恨不能把那個技術拙劣、本事低微的辣雞魅妖抓出來捶打一百遍。
不過,雖然暫時沒有看到那個魅妖是隱藏在哪裡對他們施術的,但她拍出的那一記符咒還是十分管用。
那道符圖的影子立即將那股古怪煙霧困於其中,影子與煙霧相互糾纏,不多時就雙雙消散於天地間。
而此時,謝琇已經沿著剛剛用力的方向,把渾身發抖得如同風中枯葉的都大少爺強行拖到了自己麵前,並且還緊握著他冰冷的手不放,另一隻手探進自己的袖中,摸了一陣子,又找出兩道符紙來,啪啪兩下貼在他的後背上——正巧他又咳嗽得撕心裂肺地彎下了腰,因此他清瘦的脊背剛巧就在她眼前,方便她一抬手就把“定驚”和“祛病”兩道符咒拍了上去。
都瑾原本抖得厲害,倒不像是因為恐懼,而像是驟然寒毒侵體了似的。他的手握上去冰涼得近乎失溫,渾身的顫抖倒像是因為太冷而導致的——但現在明明是熾熱的夏季正午。
謝琇心頭微沉,但她不通醫術,也不可能現在給他把個脈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隻能試著問道:“你……你怎麼了?感覺哪裡不適?”
都瑾咳得簡直驚天動地,一瞬間仿佛整個人活像是一隻離了水的蝦子那般,深深地弓下腰去,縮成一團,站立不穩,隻有被她握住的那隻手作為支撐;在劇烈的咳喘中,他顫抖著反手一下子握緊她的手,整個人的重心都像是要通過那兩隻交握的手,寄托到她的掌上來一般。
謝琇:“……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