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度側耳聆聽時,又沒有任何聲響了。
這無論如何都不對勁。
謝琇心下微沉,擎出一枚靈符夾在指間,放慢腳步,一點點走向那間小書房。
她跨進房門,第一眼沒有看到人影。但當她極其自然地把目光轉向右邊時,她的瞳孔一瞬間下意識地睜大又猛然收縮了一下。
……因為她看到,在牆邊的書架下,謝玹赫然席地而坐,背靠著書架,目光放空,就仿佛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一樣。
他的坐姿還是很瀟灑,左腿平放、右膝屈起,右手搭在膝上,頭微微後仰,靠著書架,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謝琇真正地開始擔心了起來。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謝玹麵前,停在距離他兩三步之遙的地方,微微彎下腰去,想要查看他的狀況。
“……哥哥?”
或許是這一聲近在咫尺的呼喚,終於喚回了謝玹的神誌;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然而,他卻保持著先前那種姿態,並沒有看向她。
“……你來做什麼?”他低聲問道,語調不太客氣,聲音也過分沙啞。
謝琇:……?
這一切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她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儘量小心地選擇著措辭,道:“我回來了啊,哥哥……我來找你了。”
謝玹忽而嗬地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
“你……還回來做什麼呢……”他喃喃說道,目光失焦,並沒有看向她,沙啞的語調裡竟似是帶著一抹痛苦的語氣。
謝琇:……?!
她的心臟一緊,立刻半蹲下來,謹慎地並沒有趨前去碰觸他,而是就那麼乖乖地蹲在原地望著他——就像是“謝琇”記憶裡的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他有時候會在庭院的桂樹下,用一根小木棍在泥土地上練習畫符。曲曲折折的符籙極為難記,畫錯一筆都能導致整張靈符廢掉。
小小的少年就那麼耐心地一筆一筆畫著,有時候須得連筆下來一口氣畫成時,他甚至全神貫注到還會微微屏住呼吸;但更多的時候他偶爾畫錯或畫偏一筆,然後他就會懊惱地低叫一聲,臉上露出沮喪的神情,一下子用手把畫到一半的符籙一股腦地從泥土上拂掉。
這個時候,更小的小姑娘就紮著兩個包包頭,蹲在他身旁,歪著頭看他畫,再歪著頭看他懊惱的神色,看他幾下子就拂亂那符文,還會不高興地說道:“我剛剛記到一半哩……”
然後小少年就會微微紅著臉,十分內疚地認真向這個小妹妹道歉,並保證以後會手把手教她畫符,順便許諾要給她買五樣點心果子。
晴朗有風的天氣裡,桂樹上的桂花會被風吹落,紛紛揚揚地落在他們身周的地上。
有時候他們不畫符,也會去收集桂花,用糖漬了,醃製起來做桂花醬。舀一勺兌在水裡,比蜂蜜喝起來還有味道;或許那是因為,那糖漬桂花醬,是他們兩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吧。
可是從那時候起一直到現在,他們兩人不知不覺地就在歲月裡走散了。
謝琇想起昨夜都瑾的質問,想起他提到當初謝玹毫無理由地斷然離開了那個家,說這正是事情奇怪的地方——
都瑾隻差沒有直說,謝玹當初的離家,隱藏著什麼秘密。
可那會是什麼樣的大秘密呢?才會直接把虞州謝氏的麒麟兒、未來的家主逼得隻能自己出走才能解脫?
“哥哥。”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淡,而冷靜,和謝玹此刻昏亂沙啞的語調恰好形成奇妙的對照。
“我回來,是因為我有一個問題,想要知道答案。”
然後,在謝玹拒絕聆聽之前,她已經飛快地把那個問題拋了出來。
“當初,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是什麼事逼迫你不得不如此?”
謝玹:!!!
謝家的麒麟兒那一瞬間就五官猝然扭曲了。
他甚至渾身劇烈一抖,反應強烈得異乎尋常。
假如不是謝琇正好停在他的麵前,這個站位剛好堵住了他逃離的去路的話,她簡直懷疑這位永遠正義凜然的氣運男主要猛地推開她逃走了。
他現在逃離不得,也後退不得——他的後背牢牢抵著書架,並沒有任何退路,隻能可憐地把身體微微縮起來,強行把臉撇開不看她。
這種反應簡直就像是個無措的小孩子一樣,一瞬間就擊中了謝琇的心。
而她還要可惡地一再向前,繼續逼迫他說出答案。
“為什麼?哥哥?”
和當年相比,兩個人的氣場倒轉過來了。大哥哥好像想要把自己的身體藏起來不讓她找到,而那個小妹妹則一再地追問他,就活像是想要把他逼到牆角,然後從他那裡逼出一點真心話一樣。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是很難回答嗎?”她心念電轉,急聲問道。
“是因為答案不夠好嗎?”
多明顯啊,假如是什麼好的理由——甚至隻是最簡單的“出門曆練”的理由,又有什麼說不出來的呢?
“……是因為,那答案與我有關?會對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