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一五一·【第三個世界·西洲曲】·49^^……(2 / 2)

但那種香氣隻在他鼻端繚繞了十分短暫的一霎,便已經猛然離去。

他感到懷中一輕,那姑娘已經跳了起來,返身衝出門外,隨即就傳來一陣交手之聲,伴隨著金屬的鋒刃劃開夜色、挾帶起風勢的破空之聲。

咻——

薑雲鏡躺在地上,怔愣了一瞬。

他那顆聰明的腦子裡,很難得地,有那麼一息的時間,什麼都沒有想。

他仰躺著,視線向上,剛好能夠看到方才那柄險些釘穿他咽喉的小小飛刀,此刻正釘在西牆的木質隔扇上,刃尖剛巧紮在窗格的一截上,入內半寸。

他的視線緩緩下落,看到已然癱倒的掩霞。

她的雙臂依然被繩索牢牢綁縛著,捆在隔扇上。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整個身軀才沒有完全癱倒到地上去。但她看上去已然是活不成了,整張臉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死白色,心口處插著一柄同樣的飛刀,刀刃幾乎完全沒入她的身軀裡,甚至連刀口處都沒有流出多少血來。

薑雲鏡心下一沉,忽而明白到此刻在門外,紀折梅要麵對的是怎樣可怕的對手。

他慌忙一骨碌爬起身來,但理智很清楚地警告他,他毫無武功傍身,此刻出門不但於她無益,並且還很有可能拖累她。

他焦心如焚,但他此刻甚至不能完全站起身來。

因為他隻要一站直身軀,他的身影就會被室內的燈火投到窗子上去。隔著薄薄一層窗紙,外邊來的那個人若是想要他的命,簡直容易極了。

他並不怕死,但紀小娘子似乎還不想看到他死。

那麼,他就活著吧。薑雲鏡想。

就為了紀小娘子此刻在門外,與危險的來敵那麼艱苦地戰鬥著,也要保全他性命的這一番努力。

他垂下視線,看到自己方才拿來割掩霞手臂、用以逼供的那柄匕首,在剛剛摔倒的時候脫手在地上滑出了一段距離,此刻就靜靜地躺在一旁的桌子下方。

他不能站起身來,於是他就那麼慢慢地、儘量不發出聲音地爬了過去,伸手從桌下將那柄匕首撈了出來,牢牢地握住匕首的刀柄,用力得掌心都發痛了。

在從前的四年中,他並不是第一次用這樣屈辱的姿勢爬行。

長宜公主雖然還不算那麼變態,並沒有對他進行肉/體折磨的愛好——而他聽說,有些達官貴人私下裡是喜好這一種淩/虐與折/辱的方式的——但是,長宜公主在這些尋歡作樂的花樣方麵,卻極富天才,總有一些新點子,非要實踐在他身上。

或許是因為他憤怒、或隱忍、或強行抑製著自己胸中激憤的神情,比其他逆來順受或主動獻身的小公子們要生動鮮活得多,長宜公主非常喜歡想些不尋常的花招來用在他身上。

他依然記得,起初他是多麼地不適應,多麼地抗拒,多麼地想要逃離。很多次,在公主那張過於寬大的床上,公主緊貼過來,光滑軟膩的身軀貼著他的身體,雙腿也緊纏住他的;屋內彌漫著一股過分甜膩的香氣,幾乎使他反胃欲嘔。

多少次,他想要把自己的手腳從那種糾纏之中抽離出來,甚至有好幾次他成功了,但他再想離她遠一點的話,就不得不一點點爬著蹭著,慢慢爬到大床的另一邊去;在其間的每一步動作,每一次呼吸,他都要注意已經酣然入睡的公主是否會被他的動作驚醒,預先想好若是公主一旦被驚醒之後,他又該用什麼理由去搪塞。那在大床之上挪動的一寸寸,全部都是刻骨屈辱的痕跡,是他不願意再去回想的可怕記憶。

但是現在,他重又一點點手腳並用地向前爬去,右手裡還緊握著那柄短匕,幾乎不發出一點點聲音地,每挪動一寸都十分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跡……

一切都和那時候一樣。

一切又都和那時候完全不一樣。

他終於爬到了門口,然後謹慎地躲在門扇之後,悄悄往外窺望。

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和那時候一樣快。但是他一點也不感到屈辱了。

他隻感到擔憂與緊張。對了,還有害怕。

他害怕紀折梅會失敗,會受傷。

而且,他並不是因為紀折梅失敗之後可能會讓他有性命之危,才這樣擔心,這樣害怕的。

他緊緊貼在那扇門上,從門縫的細小間隙裡望出去,心裡一直像個徒勞又天真的小孩子那樣,在默念著:

折梅,折梅,不要輸。

折梅,折梅,什麼也不會傷害到你。

像個魔咒,他一直反複地在心裡念誦著。

他很沒用。他隻能祈禱——

以此殘軀,祈君得勝。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