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鏡頭忽而切近了一些,那幅畫在屏幕上放大了一些,也就讓觀眾看到了更多的細節——
風雪蒼茫之中,遠處的城樓上,有小小的一點身著緋袍的人影;那隻是一個潦草的輪廓,甚至連五官都沒有畫出來,在風雪的掩映之下,看上去幾乎模糊不清。
謝琇聽到身旁的其他顧客紛紛議論起來。
“瞧,就是這個……‘西洲曲’的名場麵之一……”
“唉好慘……果然UR世界無好事……”
“是啊是啊!那直播中途看得我還以為時空管理局改了規矩,原著裡的無CP大男主也可以被女配攻略了呢!”
“唉彆提了……都那麼好了,居然還能拐一個大彎,最後把劇情圓回去,跟原著完全吻合上……這姑娘是個狠人哪……”
“……跟人家謝大佬有什麼關係!人家大佬起手拿的就是黑蓮花的設定,一睜眼就是家破人亡,魔教登門……小小年紀玩棄暗投明嗎?那搞不好都活不到成年去和盛六郎見麵,就得跟著這個破世界一起灰飛煙滅了……”
謝琇:“……”
她呆愣了片刻,啞然失笑。
帶著幾分悵然若失的情緒,她索性雙臂撐在桌麵上,認真把這一段短短的剪輯看完了。
說起來,因為“西洲曲”那個小世界太脆弱,當初她進入時,甚至連打上個姓名補丁都做不到。因此她在那個小世界裡,姓名是假的,連外形都是假的,完全出於原作之中的設定,其實和她本人的真實長相並沒有多少相似之處。
也因此,她此刻坐在這裡,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就是那位大家議論之中的“謝大佬”——雖然這個稱呼,她今天也是頭一次聽到。
這一段剪輯應該就是時空管理局官方製作出來宣傳用的,因為剪輯的風格……呃,非常官方,連個濾鏡都沒有加,就仿佛是從直播視頻裡直接截取了一段似的。
幸好盛六郎那張臉足夠英俊正氣,生生撐住了懟臉直拍。
他大哥盛應弘看上去就已經三十多歲、勞心耗神,一臉疲憊滄桑之感,雖然還算是帥的,可眼角眉心,都已經有了細紋。
在哀怨低回的BGM裡,盛應弘頹唐地背著手離開了這個房間。
而在他走後,盛應弦穿過一道內門,走到了內室的梳妝台旁——沒錯,他居然連她的梳妝台都沒有移走!就那麼還是擺在他這個大男人的臥室裡!他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拎包直接入住了紀折梅的閨房!
謝琇一眼就看到旁邊的床上,懸掛著的青色紗帳,不由得暗自出了一口氣。
……還好,盛六郎把帳子換成了他慣用的,看起來還算正常。
倘若他還要在這房間裡保留她睡過的帳子、蓋過的錦衾,她就會覺得他這可能是受刺激過度要黑化的先兆啊!而“黑化”這個詞,是萬萬不可能和正義的光盛應弦相配的!
她看著他拉開了鏡台上的一個小抽屜,從裡頭拿出一個荷包來。
紀折梅不擅女紅,因此謝琇也沒有給盛六郎繡過什麼荷包。她覺得自己大可不必靠著這點小物件來宣示主權——而盛六郎好像也從來沒有跟她討要過,或許是他當時還沒有長出這根弦來。
因此,盛六郎拿出來的荷包,謝琇覺得就是最普通的一個製式荷包,沒有任何特彆之處。
然後,他坐在梳妝台旁的繡墩上,打開了那個荷包,從裡麵——倒出許多小紙條來。
謝琇:!!!
……這個人怎麼還把她傳給他的小紙條全都保留了下來呢?!
盛應弦在梳妝台上一張張展平那些小紙條,鏡頭也隨之轉向它們。
謝琇簡直宛如公開處刑——雖然沒人知道她就是“紀折梅”,但那些內容在屏幕上顯示出來,旁人看著甚為唏噓,她看著就羞憤欲死了——
“弦哥,花樹生蟲,府內未請園丁,可向誰求救?”
“鄭大人家送來半爿灘羊,今晚吃撥霞供可好?”
“今日弦哥姿容甚美,我心甚喜”
“令兄前日逛文墨鋪囊中羞澀,今日夥計上門收賬二十七兩三錢八分”
“公主今日行程:一去二三裡,入店四五家,酒樓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謝琇:“……”
他怎麼把自己執行任務時私下偷傳給他,調侃長宜公主出門逛街,叫了一堆清俊小倌相陪的小紙條都留著!!!
而且當時她為了掩飾自己真正的字體,寫小紙條時用的筆跡直是龍飛鳳舞,懂行之人一看便知筆力疲軟,毫無風骨,簡直有損形象——
此時鏡頭往上微微偏去,帶到了盛應弦的下半張臉。
鏡頭裡,那流暢的下頜曲線微微一提,嘴角微翹,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容。
雖然盛指揮使隻露出了下半張臉,但已足夠令人驚歎。
謝琇都聽到身旁的客人們發出小聲的“哇哦”,伴隨著竊竊私語聲:
“他可真愛她啊……”
“時空管理局也太作孽了,怎麼就必須得任務一完成就馬上把人叫回來呢……怎麼就不能讓人家在小世界裡HE完了再說呢……”
“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要修複的小世界太多,合格的任務執行者太少……你今天在這個小世界裡多呆一個月,明天就有另外的幾個小世界直接崩毀了……那邊的人命也是命啊……雖然隻是平行空間的命……”
“噓,我聽說不是優秀的執行者達到一定標準,就能夠在隨機一個小世界中終老後再回歸嗎?‘燕山雪’不就是——”
“……可是‘燕山雪’那個小世界好像也不能算是正常HE啊?!徐慎之最後和崔大佬也沒有白頭偕老……”
“我聽說若能全部按照原始劇本的劇情走下來的話,清河崔六原作裡的官配雖然不是徐大公子,但後續走下來,CP也可以是他的……無非就是議婚的時候不選官配那一家,改為嫁入朝清徐氏當宗婦,繼續後宅路線……但崔大佬這不是把一個宅鬥劇演成大女主權謀劇了嗎……感情線就偏到天邊去了……”
謝琇:“……”
啊竟然有此內情,她之前不愛挖掘八卦,居然都不知道。
她看彆人的直播和劇集,仿佛看了個寂寞。
屏幕裡,那雙如玉修長的手又在鏡頭下移動了。
他不知從哪裡拿過一個雕鏤精美的盒子,手指靈巧地在外麵的鎖上擺弄了一番,那隻鎖才“喀”的一聲,輕輕彈開。
他把桌上展平的那些小紙條,都一一放入盒中,複又把盒子蓋上,鎖好。
就在他做這一番事的時候,視頻配的BGM依舊回蕩著,聽上去好像是那種把古詩詞直接拿過來譜曲的古風歌,哀婉的女聲低低地吟唱著:
“——強將離恨倚江樓,江水不能流恨去……百年心事一宵同,愁聽雞聲窗外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