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玄舒:“……”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麵前的這一幕很是刺眼。
他剛想指點她去探一探此人的鼻息,就能直觀地判定對方到底是死是活;結果就看到她的手放在了那青年的頸側,像是在感受著那青年脈搏的跳動一般。
“明明還活著啊,為什麼會昏迷不醒?”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到底是哪裡受了重傷?”
她這麼說著,手底下卻也沒有閒著,一路往下,就要去摸那青年的胸口,仿佛真的在查探對方到底哪裡受了極重的暗傷似的。
那青年終於從喉間發出吭的一聲,幾乎是用氣音,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都……都說了……叫我……寒容……”
佛子看到那少女的手陡然一頓,下一刻,她驀地破涕為笑。
“……我偏要叫你姬無凜!”她喊道,哧的一聲笑出來,又猛地吸吸鼻子,威脅似的說道:
“你敢嚇唬雇主!尾款沒有了!”
那個叫“姬無凜”的青年齜牙咧嘴,發出一陣抽氣聲。
“疼死我了啊……你這是要我命啊……呃彆碰那裡!……謝道友,謝姑娘,謝仙子……我的劍都壞掉了啊……再不修,真的要斷做兩段了……那什麼勞什子的夫人,想要我的命啊……”他一連串含含混混、亂七八糟地抱怨著,連帶著一點半真半假的哀求和討好成分。
佛子:“……”
甚是油嘴滑舌!
但那少女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出那一番話裡根本沒幾分可信度似的,還甚是認真地問道:“你傷著了哪裡?我這裡有我大師兄煉製的固本培元丹,你要不要先服一粒?”
姬無凜目光一亮。
“要!”他答應得極快。
那少女便探手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打開來倒出一粒,剛要遞給他,卻犯了難。
無他,姬無凜這一身實在是狼狽至極,就仿若在灰堆裡打了個滾似的,又是塵土、又是臟漬、又是血跡,好好的一件錦袍,破了好幾處,大概即使脫下來洗乾淨,也不能穿了。
或許是那少女露出了嫌棄的神情,姬無凜難得地收起了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態,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訕訕笑道:“這……非我所願……是那什麼‘夫人’用古怪的繚綾把我捆住吊起,若是剛剛幻境沒有崩塌的話,我早晚會被吊在這裡跟車裂一樣被撕成幾瓣……”
那少女勃然變色。
“你說什麼?!”
姬無凜直承她的怒火衝擊,表情看上去更順服了,若是他頭頂上長著兩隻狗耳朵的話,此刻隻怕都要耷拉下來了。
“我……那個……剛剛還在那什麼‘寶相寺’裡,結果一眨眼就跑到了這個房間裡來,看到了那個‘夫人’……她應該是已經成了惡鬼,渾身都冒著黑氣!上來隻問了我一句話,就是我相不相信你……”他討好似的,一口氣交待著自己剛剛的遭遇。
“我當然要說我相信你啊!然後她就冷笑起來,說什麼既是如此,且看我的造化……就把我捆綁吊起!也不知道後麵一段時間她去了哪裡,那繚綾一陣緊一陣鬆,有一次還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一段來,倏地一下就捆在我脖子上!若不是我及時召出本命劍來把那一段繚綾好歹斬斷了,我隻怕現在就成了個吊死鬼……”
隨著他的敘述,那少女身上透出的氣息愈來愈沉凝,似是在強抑著怒火。
“然後呢?”
姬無凜乖乖招認道:“那繚綾頗為堅固,我的本命劍都快要磨壞了,這才斬斷了飛出來纏繞在我脖子上的一段。我本想繼續,但房間卻突然天搖地動起來……最後垮塌下來,我也掉落在廢墟裡……”
那少女道:“這麼說來,其實你身上的傷都是幻境垮塌時被砸出來的了。”
姬無凜慌忙道:“我的脖子差點被勒斷啊!你瞧!說不定現在還有瘀痕!”
那少女毫不客氣地一抬手便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他的脖頸就倏然繃直,呈現在她的麵前。
姬無凜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了一下。
但下巴被捏住,他的頭也動彈不得,因此他隻能像個弱小又無助、還被人強迫的小可憐一樣,仰著頭,發出細細的聲音:
“你瞧……我沒騙你吧……那個惡鬼真的差點勒死我啊……”
他一張嘴,辯解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嘴裡驟然被塞進來一樣異物。
姬無凜:!
他猛地一閉上下嘴唇,停頓了兩息,才慢慢蠕動齒關和舌頭——
原來竟是她塞進來的一顆藥。
大概就是剛剛她拿出來的什麼大師兄煉製的“固本培元丹”,因為嫌他手太臟而沒遞給他,如今倒是趁便直接塞他嘴裡了……
姬無凜:“……”
他能說什麼?他隻能趕緊嚼一嚼然後吞掉丹藥,繼而立刻叩謝金主姑娘大發慈悲救他狗命。
就在姬無凜猛嚼著那顆尺寸有些大的固本培元丹的時刻,佛子終於也移動了。
他從門口舉步踏入這間幾乎已經沒有一處平整地方的房間,僧鞋直接踩過地上掉落的碎磚石木屑、家具擺設的殘骸。或許是因為重重地踩到了打碎的瓷器,他的腳下發出咯吱的響聲。他所行經之處,僧鞋移開,碎瓷片幾乎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