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這一世她也不算虛度時光。
至少,她就知道了無凜劍君並不是前世那種冷冰冰、一心隻有劍道的清冷劍君,實際上他是個很有趣的人。和他即使隻是做個並肩除妖的同伴, 也是很有樂趣的一件事。
也難怪前世的小師妹出儘百般手段, 也要得到他。
而且,還遇上了這種前世她從未遇到過的故事。從現在起,她遇上這種故事的機會決不會少,因為要將時間消磨到前世無凜劍君與小師妹飛升上界的那一刻, 從現在算起, 實則還有很多年在前方。
謝琇望著麵前麵色灰敗黯然的琢玉君, 以及身形開始漸漸變得一點點透明起來的齊夫人,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絲滋味複雜的感歎。
……問世間情為何物,卻叫人如此盲目。
她注視著琢玉君猛然轉身, 強忍著腿上劇痛欠身而起, 隔著椅背, 雙臂環繞過去一下子緊擁住蜃妖齊夫人的身軀,聲調中帶著一絲哽咽。
“你我何至於此?!繁霜……”
他緊緊抱住齊夫人,但依然無法阻止她的身軀一點一滴變得透明起來,甚至肩臂上已經有細小的光點浮起。
“我還想回到當年, 桃花溪畔, 你我一起賞花, 林間有春燕呢喃……”
不知道他這幾句話是哪裡觸動了齊夫人,仿佛已經喪失了神智的她忽然驀地睜開幾乎已經合上的雙眼, 垂頭呆呆地望著麵前擁抱自己的人,半晌方道: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謝琇:“……”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長命女。
這闕詞叫“長命女”。
但是,對於齊夫人而言, 四十多歲便謝世而去,身死魂消,這無論如何不能算得上“長命”。
齊夫人依然眼神空空,語調茫然而執拗,一字字道:
“再拜陳三願……”
許是太過震驚,琢玉君緊擁著她的手臂放鬆了一些。他的身軀亦退後兩寸,愣愣地望著齊夫人。
齊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那眼眸中仿佛已經不能倒映出他的身影了。
“一願郎君千歲……”
忽然,琢玉君的一隻手臂猛地滑落下來。
原來是因為他那隻手方才搭在齊夫人的一隻手臂上,但此時齊夫人的那隻手臂已經化為虛無,琢玉君的手喪失了支撐,於是落了下去。
琢玉君的背脊猛地一震。他好像不敢置信似的微微偏過頭盯著自己的那隻手,又飛快地抬眼望向麵前的齊夫人。
可是齊夫人的語聲依然沒有中斷。
她就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用一種類似情人間呢喃的語調,柔婉纏綿地說道:
“二願妾身長健……”
琢玉君哀聲喊道:“繁霜!”
齊夫人的半身都已經化為虛無,有星星點點的小小光點,在她的身軀周圍浮蕩著。
下一刻,或許是因為她的雙腿也已經消失,她的上半身猛然向前一傾,倒進了琢玉君的懷中。
琢玉君愕然張開雙手,麵前的齊夫人向著他倒過來。但那具身軀僅剩的部分,在半路上又已經消失了一些,最終倒入他懷中的,隻有輕飄飄的一小部分——上半身的一半,還有那張憔悴木然、卻依然看得出當年的幾分美麗的麵容——
那張臉輕輕地撞到了他的肩上。
和從前一樣,她在半空中就已經下意識地把臉半側了過去,這樣的話貼靠在他肩頭的,就是她的臉頰,還不會把鼻子撞痛——
屋內忽而飄起一陣幽香。
是冬日結滿霜花的枝頭,留下的一縷冷香味道。
她的臉輕輕貼在他的肩頭,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她的話音未落,一陣白光忽而從他的懷中綻開。
那道白光太刺目,琢玉君下意識地略微撇開了臉,避開它的直接衝擊。
但當他再把臉轉回來的時候,他懷中的齊繁霜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餘下一縷冷香,仿佛還在她逗留過的地方幽幽縈繞。
琢玉君呆呆地放下雙手,帶著一絲倉皇似的,環顧整個房間。
“繁霜!”他喊道。
可是,沒有人再應他。
他的身軀猛然搖晃了一下。
他及時伸出一隻手,撐在旁邊的高幾上,總算沒有讓自己狼狽至極地跌倒下去。
他撐著高幾,慢慢地坐回那張椅子裡。腿上的血早就不流了,但傷痕尚未愈合,一陣一陣地,依然疼得鑽心。
他茫然地環視著四周,麵前漸漸浮起了一層哀切之色。
這時,有腳步聲響起。
一步、兩步……那人走到了他的麵前。
他迷茫地抬頭,看到的是那位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