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琇心想, 都已經開始想當“淩大少爺”了,再這樣下去真的要玩完。
“其實,當大少爺也沒什麼好的。”她開始給他發燒的頭腦降溫。
“我認識好幾個將來理應做家主的大少爺, 可是, 他們各有各的痛苦……”她歎息了一聲。
“旁人看了,即使痛心, 即使同情,即使想要幫助他們……最終,依然是無用的。”
玄舒忽然身軀一顫。
他緩了片刻, 忽而抬起右手,反手以手背覆蓋在了自己的雙眼之上,悶悶道:“看來做大少爺也沒什麼好的……你是在何處認識了那些大少爺?”
謝琇:“……”
她不耐地抽出一條帕子來擦手, 一邊分心在儲物戒指裡找著香露瓶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不重要。”
好在她早就把儲物戒指裡的空間合理分類整理過,此時在化妝品那一片地方,很快就找出了好幾個香味不同的香露瓶子。
她全部都拿出來,一瓶子一瓶子都打開來試過去,最後選中了氣味最濃的一瓶。
那是高濃度的玫瑰香露, 西域來的好貨,因為濃度很高,幾乎類似於現世裡的精油了, 一瓶子就價值百金。
對於開局就莫名其妙十分有錢的大富婆謝九來說,這自然不是問題。
有問題的是——她就這麼拿著價值百金的香露,毫不吝嗇地灑在手上,厚厚地塗了一層,隻塗了這麼一隻手,香味就衝得整座帳子裡都是這種霸道的香氣。
而且因為她就這麼捏著瓶子往手上澆, 一部分香露還從她的指縫間滑了下去,灑在了玄舒的腿上。
香露自然是冰涼的,灑在熾熱的肌膚上,立時就激起了一絲涼意,引得他不由得輕輕打了個寒顫。
他欠身坐起,去看謝九如今的表情,卻發現她神色淡淡的,即使發生了這種親密事,即使他問及那些大少爺的事情,她也好像絲毫不為之動搖似的,並沒有一絲心虛、閃躲或其它激烈的情緒。
她甚至都沒有多打量他一眼,也沒有問他打探這些事要做什麼。
她隻是隨手把方才那張擦手的帕子團成一團,丟到了榻外,再慢條斯理地把香露瓶子的瓶塞蓋好,自始至終都沒有向他投過來一眼,道:
“如今都無法再見麵了的人……也就不必重提了吧。”
她無意與他分享那些活在她回憶之中的人們。若不是他剛剛一時言語走偏了,他甚至都不可能從她口中挖掘出那些人的存在。
這種想法一瞬間就讓他渾身怒火如熾。
那原本已經從他肌膚表麵退去的可怖線條,隨著他血脈的脹鼓與搏動,仿佛又要重新從他的身體裡浮出。有烈火在他的四肢百骸奔流,所到之處火光熊熊,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不明白這是為何。
或許是因為那情毒太過霸道,一次解不掉全部?
他隻能在這種熾火之中浮沉,掙紮。
他被燒灼得昏昏沉沉,頭腦也不甚清醒,隻記得低喃著一個名字。
“阿九,阿九。”
在迷茫、昏沉、擺蕩不安的虛空之中,仿若有那麼一幅幅幻象,從無有之處浮起,浮向他的意識之中,在那裡映出似有若無的情景。
他仿若夢見,他狼狽不堪地拉緊僧袍的前襟,半弓著腰以掩飾那更加令人狼狽之處,一路跌跌撞撞地直衝進了麵前的潭水之中。
潭水刺骨冰冷,他剛一涉水,就凍得猛一哆嗦,停住了腳步。
可是當他回望岸上時,卻赫然發現她也來到了水邊,滿麵焦急和關心之色,向著他的方向張望。
“玄舒——”她喚他。
可是她每喚他一次,他那不聽話的身體就更疼痛一些。他不得不更深地往水中央涉入,最終停在水下的一塊巨石旁,低頭看了看那巨石的深度,一咬牙就冒著潭水的酷寒,往巨石上盤膝而坐,不再看她。
在那幻景之中,他身處於寒潭正中,隻有頭部和肩膀露出水麵,冰涼刺骨的水波包圍住他滾燙的身軀。
她站在岸邊,而他垂目不看她,一顆顆數著手中的菩提子佛珠,心頭滾過的,卻是《佛說摩登女解形中六事經》。
【阿難至佛所言:昨日行乞食,於水邊見一女人。我從乞水。明日有人名摩登,請我歸飯。我出便牽我欲持女與我為婦。我持佛戒,不得畜妻……】
啊,是阿難陀與摩登伽女的故事。
阿難在水邊乞食,摩登伽女為他斟水,由此結識……
摩登伽女之母知道了女兒的心事,便於路上攔著阿難,道出其女的一番苦戀之情,要他娶摩登伽女為妻。阿難謝絕,說他乃佛門弟子,不能娶妻。
菩提子佛珠一顆顆在他幾乎被凍得僵硬的指尖滑過。
【女明日自行來索阿難。複見阿難行乞食。隨阿難背後。視阿難足。視阿難麵。阿難羞慚,低頭不視而避之。女複隨不止……】
但阿難的逃避並沒有用。摩登伽女依然愛上了少年英俊、相貌莊嚴的阿難,跟隨他身後,表露出她的愛意,想要嫁他為妻。
他於冰寒水中,聽見岸上阿九喚他。
“玄舒!水中冰冷,你……你怎麼樣了?”
他闔目不答。
【阿難前白佛言:摩登女,今日複隨,明日複來……】
阿難屢勸不住,苦惱不已,隻得向佛陀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