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從地下開到地麵,細密的雨滴落在防風玻璃上,雨刷器自動開始了工作。
和上次一樣,慕留又自顧自說起他的短途旅行:“這周末和實驗室的同事去Vermont玩了兩天,基本都在山裡待著,你聽說過這個地方嗎?”
楊枝搖頭。
“是北邊的一個州,挨著加拿大,從波士頓開車過去的話三個多小時,風景挺好的,秋天可以看楓葉,冬天可以滑雪。”
楊枝對美國地理完全沒概念,敷衍道:“那你們都做了什麼?”
“徒步,劃船,做飯。”
“這麼開心。”
“對,大家都特彆開心,因為是老板花的錢。下次——”
楊枝的手機突然震動了。
“不好意思,”她輕聲打斷他,“程唯給我打電話,我接一下。”
慕留握了一下方向盤,嘴巴一閉,不再說話了。
楊枝在包裡找耳機,可惜沒找到,隻能硬著頭皮把完全不隔音的聽筒湊到耳邊。
“寶寶。”程唯在電話裡叫她。
楊枝把視線轉向外麵,低聲問:“你到啦?”
“沒有,還在火車上,你在乾嘛呢?”
“在去食堂的路上,和唐蘇杭約了個午飯,Leo也一起。”
“哦。”
見程唯欲言又止,楊枝說道:“怎麼啦?”
電話裡沉默了半刻,程唯在那頭問她:“楊枝,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找到了紐約的工作,你願不願意一起來?”
這是程唯第一次問她關於未來的問題,在一個那麼不合適的地點。
而她維持著一個彆扭的轉脖子的姿勢,隻為了讓旁邊的人少聽見一點。
“等我去過了再說,”她把聲音壓低再壓低,“我連紐約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你會喜歡的。”
“為什麼?”
“因為很熱鬨。”
“就算我喜歡,這個地方是喜歡就能去工作的嗎?”
“你的話,能。”
“那你先好好麵試。”
“好,我沒事了,晚上再聊。”
楊枝按下了結束鍵。
沒了她的說話聲,車裡鴉雀無聲了。
楊枝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臉朝車窗,沒有往左邊看。不用看也知道,慕留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閉合的安靜泡泡把楊枝排除在外,像受了慣性作用,從通話中延續到通話後,越來越膨脹,在慕留把車停到食堂門口的時候才悄悄破裂。
“你進去等我,我去停車。”他側過臉瞧著她,話音冷淡。
楊枝撐傘下車,呼吸了幾口雨天的潮濕空氣,乾脆等在了外麵。
五分鐘後,楊枝才看到慕留舉著把黑傘走了過來。
傘下的年輕男人眉宇謙和,兩條長腿卻跨著大步,在雨裡走得從容,像陣不得不收斂的風,散散漫漫地吹到了她麵前。
楊枝先開了口:“我朋友說她要晚到二十分鐘,我在這裡等一下她。”
慕留沒說陪她,也沒說不陪她,隻是從她對麵站到了她身邊,拿出了手機。
楊枝最受不了所有人在社交場合一起沉默,尤其是人數為二的時候。她剛才已經受夠了,隻差把這一段錄下來,回來讓程唯好好看看,他崇拜的高情商大佬是怎麼讓場子凍上的。
她看得出來,這通電話讓慕留不太開心,但是他有什麼可不開心的?
楊枝壓著性子,主動找話題:“你會經常去紐約嗎?”
“不怎麼去,”慕留低頭點著手機屏幕,“之前在紐約做過一個暑期實習,不太喜歡。”
楊枝其實對他這一段經曆有印象。
程唯曾經跟她講過,他室友大二實習的那家公司現在是華爾街量化交易的頭部,招聘的時候萬裡挑一,發薪水的時候也很慷慨,暑期實習生隻工作十幾周,工資一般能開到五六萬刀。
這家程唯止步於二麵的夢中情司,他的室友當初拿到了return?offer卻沒去。
“所以是不喜歡這個城市嗎?還是不喜歡這個工作?”
“都不是。”
她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他卻喊她:“楊枝。”
目光終於舍得從手機轉移到她的臉上。
“乾什麼?”
“我餓了。”
“那你先去吃吧。”她本來就是這個意思。
“你跟我一起去。”
“去不了。”
“怎麼去不了?”
“這個食堂是不是沒有學生卡就不能進?”
“對,你不能進,”慕留晃晃手機,“除非我請你。”
轉身走了。
楊枝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怎麼會有這麼神經的人,車裡一句話不說,好臉色也沒有,現在又要請她吃飯。用江珠的話說,慕留這人有病。
走出三步,見身邊沒人,慕留又轉了回來,“怎麼還在這傻站著。”
他向楊枝伸出了胳膊,似乎想要拉她,可是手掌在半空僵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楊枝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裡隱隱含著脾氣。
慕留的臉上卻終於有了樂模樣,唇角一勾,“嘖,請你吃飯還不樂意?我又沒讓你去巴黎還我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