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回來我問問。”
慕留低下了頭,在手機上打車。
神經病,楊枝暗自罵他。
兩人上了車之後一路無言,直到車速慢慢降了下來,司機在前麵詢問:“我就停在這裡可以嗎?”
楊枝轉頭看去,窗外是她最熟悉的商學院,樓裡空無一人,卻燈火通明。
“再往前開一點。”慕留回道。
司機又開過一個路口,兩人才下了車。
將近零點,夜晚的查爾斯河畔一個人也沒有,河水靜幽幽的。
遊艇俱樂部的幾盞照明燈從左手邊探過來,穿過欄杆,灑下一排細密的影子,影子雖淺,但還是把一條路分成了兩條,楊枝走在裡麵,慕留走在外麵。
“你想怎麼走?”慕留問她。
楊枝指著前麵那座橋,“走到那裡,過河,再走回家。”
哈佛橋格外長,慕留沒說彆的,隻回了句“行”。
楊枝低頭看路,地上橫著一道道黑色樹影,她像跨越障礙物似地把它邁過去,對慕留開口道:“我沒有緊張。”
慕留明知故問:“你不緊張什麼?”
“和你吃飯。”
“我說的是高中同學,跟你有什麼關係?”
“是你介紹的時候說——”楊枝沒把話講完。
可慕留偏要把話補全,“我說什麼,我說你是我室友的女朋友?”
楊枝點了下腦袋。
“那我為什麼這麼說?”
楊枝理虧,但是嘴硬:“不知道。”
慕留目視前方,路走得悠閒,話也說得悠閒,“高中同學這事這麼多年了,你不記得也情有可原,但今天中午剛過去的事你也不記得?”
……不就是一件事。
“我沒說錯。”
“那我也沒說錯。”
楊枝從小就不是個尖銳性格,至少言行舉止上不是。沒有顧客會想在水果攤上看見一個大吵大鬨的小孩,他們隻會繞著走,顧客繞著走了,爸媽就賺不到錢了。所以她總會笑臉相迎,最差也隻是沉默不語。
這幾年上學工作之後她變了一些,在必要的事上強硬了很多,但是碰上沒必要的糾纏,她還是會選擇沉默應對。
見身邊沒了聲音,慕留側眼去看,人低著腦袋,閉著嘴,眼睫毛底下一排黑。
怎麼跟考試考砸了一個表情。
他一笑,語氣放輕,“那高中同學明天想不想去看nba的比賽?”
楊枝確實沒興趣,不想看。
“你想去看的話就去,我沒關係。”
“真不去?”
“?…你是很想讓我在你學長麵前揭露秘密嗎?”
慕留哼笑,“你跟我又不熟,你知道我什麼秘密?”
楊枝知道他是把講題那天的帳拿出來跟她算,可腦海裡響起了一道更年輕的聲音,說著相似的話,他們好像還為此冷戰了好幾天。
楊枝也哼了一聲,有必要嗎?
不過那天超市的賬倒是一直都沒有算。
雖然既欠著錢又欠著飯,她還是瞟了他一眼。
慕留收到這記惡狠狠的目光,神色略微收斂,“可以,那明天就在家玩overcooked,你幾點有空?”
楊枝思忖了一會兒,不冷不熱地說道:“晚上吧,程唯大概十點回來,十點以前都有空。”
慕留沒應聲,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他明天的時間表,半天過後才說:“七點吧。”
“好,”楊枝試探地問,“你不是很喜歡凱爾特人嗎?”
“是啊。”
“那你怎麼不去看?”
“去啊,我買了總決賽的票。”
他真是不委屈自己。
“那他們要是沒進總決賽呢?”
慕留嗓音篤定,“這次能進。”
他微揚著下巴,一臉久違的少年氣,要是讓江珠看見,多半會給他一個白眼。
楊枝和慕留拐了彎,一起走上了橋。
今晚夜空陰沉,幾團灰白輕霧繚繞在高樓頂端,明天大概率還會下雨。
卻不妨礙對岸的天際線依然璀璨耀眼,無數個小方格子亮著燈光,各行其是的午夜房間在水波上左右搖晃,晃成一片形狀模糊的亮銀色,水緩緩流動,光停滯不前。
“程唯跟你說過嗎?”慕留指著河對岸,“一般把對麵叫Boston,把這邊叫Cambridge。”
楊枝回想了一番,程唯好像沒講過,但她在地址上看得出來,那一行字裡沒有“Boston”,就像她家的地址上沒有“Paris”。
楊枝“哦”了一聲,“我飛了十幾個小時,飛到英國來了。”
慕留笑道:“也沒錯,麻省加上周圍的其他五個州,被一起叫做‘新英格蘭’。”
楊枝想起了他們的一位共同好友,或許不能算好友,隻能算他認識的人,所以她還是沒提,即使名字已經到了嘴邊。
楊枝在風裡環視了一周,一邊繁華熱鬨,一邊黯淡平緩,一座橋連接兩岸,相鄰的橋上有地鐵穿行,橋下有個遊艇俱樂部。
“這個地方和巴黎有一點像。”她說。
“哪裡像?”
楊枝像是在說廢話:“河邊,你去過巴黎嗎?”
“還沒有。”
楊枝側過身,停下腳步,兩眼彎彎地望著慕留。
因為知道他不會來,所以楊枝邀請得格外真誠,“如果你來巴黎玩,我可以帶你去,那個地方遊客不多,又漂亮又安靜。有一家餐廳也很好吃,素椒雜醬麵做得特彆棒,到時候我請你吃。”
慕留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張笑臉,楊枝心裡驀地一顫。
她真是班門弄斧了,論假熱情,誰能比他在行?
果然,慕留一副懶得接話的模樣,隻笑了一聲,用一聲“好”敷衍了事,邁著腿向前走了。
他們越往橋上走,風就越大,楊枝雙手抱臂,裹著她的薄襯衣,終於走到了河對麵,人被吹了個透心涼。
楊枝問慕留:“你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