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鵝放在地上,藺無執大步走了過去:“多謝道友今日相助。”
男子側耳聽了聽,忽然笑了:“道友放下了好胖的一隻鵝。”
正抬起鵝掌要去找秦四喜算賬的鵝:“……”
秦四喜連忙拉住它的脖子把它薅過來:“彆氣彆氣,你這般英武姿態他看不見的。”
鵝抻著脖子:“嘎”
安撫了鵝,秦四喜看向那個男子。
男子入鄉隨俗,穿了一件白色的交領上衣,下麵一條黑色石榴裙,此時坐在地上,長腿伸展,姿態閒適,仿佛受傷的人不是他。
與他的衣著姿態相比,他的外貌也頗為顯眼,皮膚北洲極少見的褐色,比宗佑的皮色還要深兩分,高鼻紅唇,一頭長發梳成了馬尾樣式,給這一張看不見眼睛的臉生生襯出了明麗模樣。
怎麼說呢,在那個哭鬨男子的映襯之下,這位黑皮子的目盲修士真是一副大家美人風範。
手指摸了摸鵝的頭,秦四喜輕輕挑了下眉頭。
那人與藺無執寒暄了幾句,勉強站起身,手持一根木杖,向秦四喜的方向走了幾步。
“我剛剛是不是有所失言?隻是我之前所在之處也養了些鵝,才能聽出鵝的腳步聲,若有失禮,鵝主人在上,還請恕罪。”
他一站起來,身高竟然和藺無執仿佛,越發顯出了卓爾不群之態。
這樣的人,會被人弄去當爐鼎麼?
秦四喜瞄了一眼那人的發頂。
接下來,這兩人的安排很快就妥當了,那個哭鬨要自儘說自己是被戲夢仙都薄待的去了戲夢樓的漿洗房,乾足了一年才能走。
至於這個目盲的修士,他說自己行動不便,做不了舞郎,也不願意拖累旁人,等他養好了靈根的損傷就離開戲夢仙都去旁處謀生。
看完了熱鬨,秦四喜帶著鵝往住處走。
人在前,鵝在後。
鵝叨了下她的衣擺:
“四喜,你在這裡有道場不好嗎?其他神尊都有道場。那個壯女人,人好。”
“我自然知道她是難得的好人,這樣的好人,那個小世界都不多見。”
“四喜也好。”
秦四喜停下腳步,俯身摸了摸鵝的脖子。
“那個酥酪你想吃也得明天,今天不能吃了。”所以討好我也是沒用的。
鵝的腳步一重,腳下的石磚差點被它踏出了一條裂縫。
“彆生氣呀,咱們下午再找點兒彆的吃,一種東西一直吃,很快就吃夠了。”
鵝定定地看著她:“你一直烤星河裡的怪物給鵝。”
鵝展了展翅膀:“二百年。”
想起自己頓頓吃的都是被做成相似口味的烤怪物,鵝嫌棄地抻了抻脖子。
那些修士覺得它凶,怎麼不想想它但凡能
吃得像在九陵界這般痛快,又怎麼會天天打架?
毛都打亂了。
秦四喜有些心虛:“你不是自己找彆的吃了嘛,再說了,我除了釣魚也沒彆的本事啊。我又不是食修,做飯也就那樣,你也不是跟不祭神尊一起飛升的,你是跟我一起飛升的。”
鵝扭頭不肯看她。
秦四喜歎了口氣,她的語氣很輕:
“鵝,我就算覺得藺無執人不錯,弱水沉簫人也不錯,我也依然不喜歡這兒。”
鵝扭頭看她。
這位為了此間被掠去做了爐鼎的修士甚至不惜威脅此界天道的神,她很誠實地說:
“我以神之身降臨此界,所見之人有好有壞,可我還記得自己是凡人的時候來到這裡所見的是什麼。”
她不喜歡這裡的人因為天賦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低等之人低頭叩拜,高等之人理所應當地獲得一切。
她不喜歡這裡明明已經是人人長生的修真地界,男女之間卻仍有分界,就好像男尊女卑注定了萬古長存。
她不喜歡這裡的人輕描淡寫,就能把凡人境的凡人當做了化劫引,生而無靈根,怎麼就要成為彆人升仙路上的墊腳石?
她不喜歡這裡的人自詡是萬物之靈,就將其他已經開啟靈智的妖和靈輕易屠戮了性命好用來煉製丹藥與法器。
“那時,除了這個北洲,此界的南洲和東洲我也都去過,我在南洲差點被人當成妖邪,世上最公正的劍幾乎要把我刺穿了,在東洲……”
神回憶過往,唇角的笑像是北洲山野裡吹來的風,沒有悲喜,隻有寒涼:
“我的血灑在了乾元法境九千九百步的登仙台上,要不是文柳兩次救我,我就死了。”
“當神的時候,我能俯視這個世界看見善惡參差,當人的時候,我見到的全是惡,你說,這九陵界到底是善多,還是惡多?”
鵝低下頭,“嘎”了一聲。
“哎呀,都過去了,你彆罵了。”
“嘎!”
鵝用翅膀拍了拍秦四喜的腿。
這是鵝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