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微臣定會仔細看的。”
萬俟悠轉頭看向他。
因為已經是午後,也不打算再見外臣,她頭上沒什麼裝飾,隻是用她娘給她的那根石榴簪子挽了發,斜
陽透過窗楹照進來的光投在她身上,猶如一個隨意到了極致的神。
“今日聞尚書說,將風聞司並入大理寺,實在是讓你那權柄太過,之前是不得已,如今倒可以略緩一緩。朕不打算裁撤風聞司,倒是打算在禦史台裡再做些手腳,你的手段也收斂些,小心哪日朕突然想起來得留個好名聲,轉身就將你殺了。”
狡兔死走狗烹,這世間當權者自來如此,萬俟悠不認為自己在這等事就一定能比旁人好到哪去。
楚平野的笑容真切:
“陛下哪日想要殺了微臣,定是因為微臣讓陛下煩了。”
萬俟悠勾了下唇角,看向他手裡的幾本書冊。
“怎麼今日拿來這麼多?”
看一眼刻漏,她說:
“你是想給朕講案子講到宵禁之後?”
楚平野低頭微笑:
“聽聞裴將軍將牌子交了,微臣就來碰碰運氣。”
年輕的皇帝搖頭,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朔北遊記》,走回到了書案之前:
“楚卿,你是大理寺卿,明明白白地九卿之列,怎麼整日總想著這些不明不白之事?”
楚平野沒說話,隻抬頭看向陛下。
陛下恍若未覺,將桌上的幾本奏疏交給了重青,又說:
“你和駱寒山也少做那些口舌爭鋒,明明是兩個朕都沒碰過的男人。”
楚平野乖順,投靠她的時候就已經娶妻了。
駱寒山更狂放些,長得也好,卻是歡館常客。
萬俟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受用彆人用過的男人,對他們倆自然也沒興致。
聽見陛下的話,楚平野的笑容有些苦澀。
“陛下曾說微臣是柳樹……這幾日微臣看那些新晉的進士,真是‘江岸柳成行,垂枝綠波上’。也對,陛下富有天下,從來不缺一棵柳樹,是微臣癡心妄念。隻是,陛下,臣有一問,那如竹一般杜行舟,在陛下眼裡又是什麼呢?”
杜行舟?
許久沒聽到這個名字,萬俟悠抬頭看向楚平野。
“旁人說你像他在我麵前的影,你倒是真信了。”
如何不信呢?楚平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紫色的袍袖。
二品的大理寺卿,真正的朝中大員,這一年又一年的光陰裡,他總想知道陛下在透過自己看誰。
“你與他相似之處也隻有瘦高白淨這一條,若我真要找個像他的,繁京城裡總能找出幾百個。”
楚平野心中猛地一鬆,他自己今日失態,在地上重重磕了下,小心將自己手裡的書冊交給了一旁的女官,他小心退了出去。
偏殿裡,萬俟悠看向手裡的《朔北遊記》。
“杜行舟雖然人不在繁京,倒是知道如何給朕添堵。楚平野平時做事也謹慎,怎麼就能被抓住這點七寸?”
在心中權衡了下這兩人,萬俟悠歎了一聲。
要論玩弄人心,楚平野還是輸了杜行舟不少,早就身在甕中而不自知。
“重紫,你傳旨給杜行舟,二月內進京,朕允他去建通政司。”
“是。”
重紫等了片刻,又看向她。
“陛下,若是杜郎君不肯呢?”
萬俟悠翻過一頁書,緩緩說:
“他一個鄉野之民,妖言惑眾擅涉朝政,殺了。”
“……是。”
“陛下,有一份密折,是浙閩按察使司徒堯送上來的。”
密折到了禦前也不密了,萬俟悠拿過來直接打開,忽然笑了:
“有人想要勾結我父皇從前的起居舍人,構陷我毒害父皇謀朝篡位。”
檢舉之人,正是那位起居舍人自己,被貶官去了延州做縣令的陸晉。
“這人挺有意思,看他這折子裡的意思,要是朕不把他調回繁京好生看守,以後少不了還有人拿他給朕添麻煩,那就從了他的意思。”
陛下隨手將折子放到一邊,繼續看署名武粉桃所著的《朔北遊記》
七月,一輛青皮馬車緩緩駛入了繁京。
“陸郎君,繁京到了。”
一個青袍男子從馬車中下來,正好看見一輛車上掛著織錦車簾的馬車路過,往繁京城裡去。
驚鴻一瞥,他也看見了那馬車上的“杜”字。
陸晉眉頭微皺,又冷笑:
“青竹般的杜家郎君信誓旦旦此生不再入繁京,也不過忍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