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身上帶著銀色光點的天道貓貓睜著一雙綠色的眼睛,大概是因為終於劈完了雷,毛也炸得不那麼厲害了,就是依然有些潦草。
“因為我喜歡凡人境,所以你坑我就對了?那你喜歡吃肉丸子,我把你直接帶去了諸天神界,斷了和九陵的因果,你是不是還得謝我呀?這是正經天道該說的話麼?嗯?你的道理呢?你的公允呢?”
一陣微風吹得貓毛輕晃,天道貓貓的尾巴想要掙出去,卻還是被踩住了。
“為惡行尋借口,天道,你這番做派,實在令人心寒。你竟然還說彆人都是這麼問的,怎麼,有人作惡了,你就可以跟著做了?怎麼沒見你學人做好事呢?你倒是去幫著挖井犁地呀,不比做這等勾當好多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跟我一樣走了輪回道入了凡人境,就被人這麼沒道理地坑了下,還沒有天道替她做主。”
不對。
秦四看著飄在半空中的天道貓貓:
“你是看彆人問過類似的話?問話的人是誰?被問的人又是誰?”
踩在自己尾巴尖上的爪子動了下,天道貓貓說:
“與你無關。”
是麼?
秦四喜點點頭,手中的扇子晃了下:
“罷了,彆人的事我無心去管。來,咱倆先聊聊你坑我的那些話,什麼叫‘讓女子入學,不思嫁娶,可知道多少天定紅線至此中斷’?你身為天道明明知道這世上的不公之處在何處,卻拿這樣的言語出來,隻為了讓我跟凡人境生出牽扯,這般的不擇手段,可是你天道該做之事?
“還有什麼狗屁的情債,萬俟悠是欺了那些男人的身還是騙了騙了那些男人的身?還是讓他們白出力沒給好處?這也能說得上虧欠,那褚瀾之他們欠我的債千年萬年也還不完。”
小爪子又晃了晃,天道貓貓俯視著秦四喜。
粉色的小嘴緊緊地閉著。
“天道無情,就該是對所有人都無情,你對萬俟悠說的那些話,可曾遵了這個道理?”
天道貓貓一本正經地蹲在雲頭:
“凡人境本該一場浩劫……是你……”
“萬俟悠是個凡人,既沒有我的記憶,更沒有我的本事,她所做的與其說是逆天之道,不如說是人心所向,人心思安,人心思正,人心思公平,此乃人間大道。凡人境種種,與其說是一人之力,不如說是千萬蒼生的人心之力,不然區區一個萬俟悠怎能讓天下大體安穩?能養出一個新的山鬼?既然是整個人間境以凡人之力更改了這其中的因果,又哪有什麼本該?”
天道貓貓生氣了。
秦四喜卻隻是隨手扇著扇子。
一陣清風伴著她的搖動漸漸升起。
凡人境和修真界本該在同一片星空之下,卻又完全不同。
“天悠悠,四海升騰雲作舟。”
感受到了突來的神力,天道貓貓屁股一撅就要回到天上去,早在一旁看著它的鵝猛地一閃翅膀撲上去,竟然
擋住了它的路。
劈裡啪啦的鵝翅膀狂扇,天道貓貓喵了兩聲,招架不住也也抬了爪子。
一時間空中飄著白色的碎毛,也不知道是鵝的還是貓的。
“地煌煌,日月照拂風為籠。”
之前漸起的風突然大作,如同漩渦一般在這小小的院裡成龍卷之勢。
秦四喜麵帶微笑看著被鵝攔住的天道貓貓。
她手中的山河隨性扇裡乍然伸出了無數的光,籠向了天道貓貓。
“喵!秦四喜!你怎能對天道出手!”
許你天道算計,不許我還手?世上哪有這般道理?
秦四喜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轟鳴聲,似乎替貓貓表達了憤怒,秦四喜卻毫無懼色。
“攬清風,兜明月,獬豸神君,借捕風鎖神陣一用。”
天上的雲似乎都散去了,漫天的星鬥都在看熱鬨。
金色的光融進風裡,編織成了天羅地網撲向了白色的小貓。
“喵!”
金光聚攏的瞬間,令人呼吸停滯的可怕靜默陡然降臨。
秦四喜的另一隻手上紅光亮起。
“我對霸占此界天道並無興致,你們這九陵界的天道對我幾番算計,總得讓我討回來幾分,要麼讓它被我關上一段時日,要麼本座現在就回諸天神界請大道神碑給我一個公論。”
她說話的時候手上那一點紅色的光逐漸攀到了她的臉頰上,隱隱約約形成了一個鬼麵模樣。
下一刻,那種令人無法呼吸的靜默消失了。
金光散去,一隻白色的小貓“啪嘰”一下落了下來。
一隻手拎著它的後頸把它提了起來,小貓昏睡著,在秦四喜的指間晃了晃。
夕昔好好地睡了一覺,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穿過藤蘿花搭成的側門,她笑著說:“秦前輩!鵝前輩!要不要出去吃點兒早飯?哪來的貓?”
正房門前,一隻白色的小貓在對著鵝前輩發出“呼嚕”聲,夕昔瞅了好幾眼,怎麼看都覺得這小貓不是鵝前輩的對手。
她家的秦前輩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指了指小貓說:
“朋友送來寄養的,你平時不必管她,我設下了禁製,它除非跟著我,不然離不開這院子。”
聽見秦前輩這麼說,夕昔點了點頭。
“秦前輩,咱們早飯去吃碗熱湯麵吧,還是讓小紙人送來?”
秦四喜看了一眼被她暫時封住的天道貓貓,說:
“先隨便吃點兒再出門吧……”
她還沒說完,鵝已經歡快地跳上了凳子開始扇那個鈴鐺。
“熱湯麵,水草餅,蝦泥丸子,炸小魚……”
除了熱湯麵都是鵝喜歡的!
夕昔連忙追過去,嘴裡補充說:
“再給秦前輩來兩盤鹵好的靈牛肉,兩盤配麵的小菜,湯麵要三碗,麵要細而不爛,放
香菜蔥花,再來一小碗茱萸油一小碗醋。”
很快,廊道深處出現了提著食盒的小紙人,它們大概還記得鵝,連擺盤的時候都繞著鵝走。
鵝躍躍欲試想要把它們扇到半空,就聽見秦四喜說:
“這貓可真是端莊。”
什麼意思?
說貓端莊鵝不端莊?
斜睨了那隻被鵝打過屁股的小貓一眼,鵝就看見小貓蹲坐在地上,正盯著四喜。
鵝梗著脖子,也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粗壯的鵝掌叉開。
端莊,鵝也會!
小紙人膽戰心驚地送完了飯,手拉著手草草鞠了個躬就跑了,夕昔這才想起來忘了給貓點點兒吃的。
“秦前輩,這裡有炸魚和蝦泥丸子,這貓能吃嗎?”
鵝一聽,小眼睛一瞪,把鵝點的那些炸小魚之類的都用翅膀攏到了自己的麵前。
鵝點的東西,不給這個黑心肝的貓貓吃!
夕昔看看鵝前輩,再看那隻貓,就見那隻貓用綠色的眼睛鄙視地看著鵝前輩。
嗯?一隻看著一歲大都沒有的小貓怎麼還會鄙視呀?
接著,夕昔就見秦前輩用狗尾巴草點了點小貓的鼻子。
小貓憤怒地“喵”了一聲,直接跳到了回廊的欄杆上。
“你要是想吃,就點點頭,不想吃就得看著我們吃飯了。”
聽見秦四喜的話,小貓把頭轉到了一邊。
在微風裡輕動的潦草長毛都顯出了些許的不屈。
秦四喜也不哄它,隻吃飯去了。
吃過了飯,秦四喜一把就將對著牆自閉的小貓撈在了懷裡。
“走,咱們出去逛逛。”
一聽說要出去,天道貓貓立刻掙紮了起來,它乃是天道,隨意現身人前會跟人產生因果!
“彆擔心。”
秦四喜摸了摸貓圓滾滾的屁股。
“我鎖你的時候用了我的本命神器,隻要你身上還帶著捕風陣,你的因果隻在我身上。”
說話時,秦四喜撥開了天道貓貓屁股上的毛,一個小小的金色小籠子似的印記正在貓貓的屁股上。
天道貓貓怒而伸爪,卻又被秦四喜抓住了脖頸。
“走了走了,出門了。”
戲夢仙都的大街上人們摩肩擦踵,秦四喜懷裡兜著貓,身後跟著鵝和夕昔。
剛走到街口,夕昔就看見了一個熟人。
“秦前輩!是青葦前輩!”
秦四喜看過去,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色鬥篷的男裝女子正站在一家賣燒雞的攤子前麵。
青葦正在看著自己手上的靈石。
三塊下品靈石一隻燒雞,一塊下品靈石應該能買一隻雞腿才對,偏偏店家生意正好,整雞都不愁賣,哪裡願意將雞拆開賣。
青葦正想走開,卻被夕昔攔住了。
“青葦前輩,您之前護送我去冥河,我請您吃燒雞!”
大概是
因為曾毀道重修的關係,青葦的臉上大多時候木然沒有表情,聽見夕昔這麼說,她極輕地搖了下頭。
“不必。”
下一刻,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順著夕昔跑過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撲通。”
眾目睽睽之下,青葦握刀跪地。
然後,她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碗米飯,又拿出了三支細香。
青葦跪下的時候秦四喜都沒想到她是在跪自己。
看見米飯的時候秦四喜還是茫然的。
等到香也拿出來,秦四喜終於明白了青葦在乾什麼。
她在拜神!!!
“我是答應了你們青竹道院拜我但是不是這麼拜呀!你見了我就往外掏米飯怎麼是把我當了菜?”
眼前一閃,青葦就已經被秦四喜給拽了起來,手上還被揣了她的那碗白米飯。
“我、師父……”
青葦的嗓音沙啞,吐字也艱難,秦四喜乾脆連她的嘴一塊堵上了。
“夕昔,買五隻燒雞!”
“好嘞前輩!”
在秦四喜忙著這一串動作的時候,她懷裡的天道貓貓一直被擠來擠去,頭上的毛都更亂了。
天道貓貓睜著綠色的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它不能跟秦四喜以外的人生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