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我算好賬了!”
算起來,陸寒城也已經瘋了一年,孟月池都快忘了當年那位從淅川一路跑到廬陵來勸她彆放棄科舉的陸郎君了。
用手撐著頭,她對著小六笑了笑:
“你看看,這上麵有你認識的名字嗎?”
小六拿過名冊,認認真真地翻啊翻。
“這個,張玄易。”
“你認識此人?”
“張玄易,玉衡十年任北山校尉,玉衡十七年升鳳城守將。”
“真不愧是乾過禦前奉旨的人。”孟月池滿意地點點頭,人肉算盤的新用法讓她很驚喜,“還有你記得的嗎?”
“越靈棋,玉衡十九年任襄州學政,玉衡二十三年遷為符離學政。”
“越靈棋?”
孟月池在小六認出來的這兩個名字上都畫了圈。
“既然是玉衡二十三年被貶,很可能是女舊
臣遺脈,可以寫信問問柳姨母。”
眼巴巴看著孟月池坐回去寫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小六舉著名冊輕聲說:
“月池,小六厲害嗎?”
“厲害厲害。”孟月池誇得很真誠。
男子俊秀的臉上浮起了純粹的笑。
讓孟月池沒想到的是,幾日之後,孟月池等到的不是柳朝妤的回信,而是她本人。
“我被貶謫之後少與人往來,竟不知道靈棋也被貶符離,月池,若是有法可用,你千萬要救她。”
“姨母放心。”孟月池一把扶住了柳朝妤,“要不是想要救她,我何必寫信問您。”
說著,孟月池將那本名冊又給了柳朝妤。
比起才入朝幾年的陸寒城,還是在通政司做了許多年的柳朝妤更好用。
一旁的小六眼珠子跟著名冊轉,發現名冊被月池給了彆人,他扁了扁嘴,走到門口坐在了門檻上。
柳朝妤自從到了平盧,就一邊調養身子,一邊在清潭書院當起了夫子,孟月池幾次請她出麵做點彆的,都被她拒絕了,這次為了自己的好友,她什麼都顧不得了,一身本事幾乎被孟月池刨了個乾淨。
“姨母,我打算派人往符離送信,您可願意寫封信給越學政?”
柳朝妤自然是願意的,孟月池又囑咐她信上不必寫透,隻要能傳了意思便好。
卻得了她一個白眼。
“我進通政司的時候你還在吃手指頭呢,這等事哪裡用你吩咐?”
倒是有了幾分當年英姿颯爽柳大人的模樣。
送信之人是息猛娘精心養出的平盧軍精銳,當天夜裡涉水去了,第二日晨霧未散,她就帶著越靈棋的口信回來了。
“越學政說如今符離守將有三人,除了張玄易之外另有兩人,皆是屠勳心腹。越學政有把握說服張玄易與咱們裡應外合,隻是,越學政也說,張玄易是悍勇好殺之輩,降於屠勳之後也做了不少為虐之事,大人可用之奪符離,不可大用。”
聽這人說完了正事,一旁等了一夜的柳朝妤忍不住問:
“如今越學政處境如何?”
傳話的女衛先是看了自家大人一眼,才低頭說:
“符離城內,越學政過得極為艱難,她是為了護著學中的女學子才被叛軍裹挾。可如今……女學子們,多半都被叛軍擄掠成姬妾,有幾人舍身從大義,已經死了。”
柳朝妤緩緩閉上眼睛,發出了一聲長歎。
孟月池看著她,輕聲說:
“那些女學子,我會上表朝廷,請賜忠勇匾。”
柳朝妤睜開眼看向她。
隻看見孟月池對著自己略點了點頭,就匆匆去召集眾人研討軍略。
玉衡二十五年四五月間,平盧軍沿泗水而下,連拔叛軍數縣,六月,大破叛軍於烏江。
玉衡二十五年七月,平盧軍分兵三萬,與義武軍彙合於睢陽,連營數十裡,對鳳城呈包圍之勢。
此時的屠勳各部已經被官軍分
切於幾城之中,唯有屠勳本人率幾千人守衛鳳城,叛軍各部連忙回援,卻遇到了凶名蓋世的平盧鬼軍。
平盧牙將息猛娘率領五千鐵騎縱橫鳳城之下,將來援的叛軍衝殺得不成樣子。
敵將被殺,數萬來援叛軍被平盧軍追殺至江邊,正在叛軍們決意殊死一搏之時,卻見一身黑甲都被鮮血染成了深紅色的息猛娘手持一張軍令縱馬而出。
“傳平盧節度使孟大將軍令,無論被俘官兵、從逆農戶,被俘之後皆釋放歸鄉,不複追究。”
抬手擦去臉上的血,息猛女對著這些人咧嘴一笑:
“你們可以回家了。”
玉衡二十五年八月,鳳城、符離等重鎮要道,平盧軍派人分發粟米紅豆所做的粗糧餅,三指粗的小餅內藏紙條,隻有一句話:
“中秋,胡不歸?”
柳孜鎮乃是糧運要道,正扼守鳳城符離中間之處,屠勳派心腹姚灣率數萬兵馬駐紮於此。
一月之內,平盧軍攻打此地數十次,早晚奔襲,使其晝不能食,夜不能寐。
九月,大風驟起,平盧軍從四麵火燒柳孜,逼退叛軍,中途,平盧鐵騎以逸待勞,截殺萬餘人,其餘叛軍紛紛潰散。
“大人,叛軍屠勳自立為王。”
看著送到自己手上的軍報,孟月池吐出了一口氣。
“他既然要凝勢而死戰,咱們就要避其鋒芒。”
十月,平盧軍連失兩縣,屠勳一路帶兵北上欲與平盧軍決一死戰,卻見平盧軍望風而逃。
屠勳聚兵五萬餘再次攻打泗水,卻入平盧軍的伏擊陣中,待他敗退彭城,手邊隻剩六千餘人。
見平盧軍屢屢捷報,繁京之中人們漸起能勝之心,眾朝臣紛紛上書陛下,奏請調兵遣將圍剿屠勳。
看著那些蜂擁而來的奏折,吏部尚書梅舸涼涼一笑。
這些人,分明是怕平叛的好處被平盧節度使一個人都得了去。
“雪君,你覺得,朕隻靠孟愛卿手頭那十萬兵馬,能將這些逆賊一網打儘麼?”
問這句話的時候,萬俟玥是笑著的。
梅舸低著頭,片刻後,才說:
“陛下,孟節度使畢竟年紀尚小。”
“是啊,才二十五歲就是大將軍了,又把仗打得這麼漂亮。”
當天,陛下下旨原本調來戍衛繁京的三路節度使合力東進,圍剿逆賊屠勳。
這次的聖旨上沒有了那句“著令左千牛大將軍孟月池總領軍事”。
聖旨到了軍帳之中,孟月池還沒如何,孟月容已經氣成了個河豚似的。
“陛下是什麼意思?”
“陛下沒什麼意思。”孟月池笑了,“加上義武軍,我現在手上有十二萬人,再把這十萬大軍都歸我調遣……我今天打完了屠勳,明天睡不著的就是陛下了。”
“阿姐,你都不生氣嗎?”
早有預料之事,有什麼可氣的?
摸摸自己妹妹的腦袋,孟
月池說:“彆氣了,不管怎麼說,符離和鳳城兩地,咱們籌謀日久,總要拿下。”
孟月容走了。
小六抱著冊子探頭探腦走了過來。
“月池,我算好了。”
“小六真厲害。”
小六嘿嘿笑了笑,突然低下了頭,還閉上了眼睛。
孟月池看了看他發頂,也沒落了鳥屎呀。
“怎麼了?”
“摸摸。”
他看見月池會摸人的頭,他也要。
孟月池抬手捏了捏鼻子,如果陸郎君哪日治好了腦袋,說不定會當場自儘吧。
“我摸我妹妹的頭,是因為她生氣了,你懂麼?她生氣了我才摸她頭。”
“哦。”
小六低著頭走開了。
隨著各路大軍逼近,叛軍內亂象益現,各路大軍則攻城拔寨,逼近叛軍固守的要地。
玉衡二十六年一月,趁著符離外縣土豪李氏帶兵奪城,孟月池親率大軍焚燒符離外柵,圍困了符離。
圍困符離第十日,她收到了符離守將張玄易的降書。
正月十五,張玄易請另外兩位叛軍守將花亭飲酒,趁機用弓弦將令人勒死,隨後開門獻城。
第二日,幾輛馬車在平盧軍的護衛下離開了符離,馬車上,原符離學政越靈棋抱著一個女子,笑著說:
“等咱們到了平盧,什麼都是新的,天地是新的,人也是。”
又過十日,平盧軍圍困鳳城。
原武寧衛書吏於寒衾連同數人趁機大開城門。
平盧軍長驅直入,與叛軍惡戰於街巷。
“你們不是說以前的官兵的可以投降,就不追究了嗎?”
看著被綁縛在馬前的叛軍將領,息猛女笑了笑:
“你是隨著屠勳從象州回來的。”
在沒有公之於眾的平盧節度使令上,隨屠勳自象州北歸的武寧戍卒,殺無赦。
屠勳一乾親信死忠死於刀兵之下,唯有屠勳自己帶著數千人向西奔逃而去。
平盧軍占下了鳳城幾日後,山南東道節度使黎東升帶來了陛下的聖旨。
“隨屠勳自象州北歸的武寧戍卒,親族不留。”
看著聖旨,所有人又看向了穿著一身素衣的孟月池。
“這事交給黎大人,咱們撤出鳳城。”
巷間血戰的痕跡還沒擦去,鳳城之內再生殺孽。
背對著鳳城,孟月容低著頭:
“阿姐,一開始,他們好像隻是想回家。”
“他們隻是想回家。”
孟月池麵無表情。
她本以為,把那些戍卒殺了,就能給他們的家人一線生機。
“月池。”
不知道從哪輛馬車上溜下來的小六突然跑到她的馬旁邊。
“你低頭。”
孟月池有些疑惑地低頭。
小六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傻笑著跑走了。
玉衡二十六年四月,屠勳被幾路來搶功的節度使困於河道之間,再無可複勝之機。
孟月池引平盧軍北回,路上,聖旨又來。
“平盧節度使孟月池驕狂自傲,剿賊不利,以至賊兵外逃,幾欲危及繁京,奪左千牛大將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