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皆是沉默,眾人俱都是麵色古怪地看著令狐衝。
對於童百熊的處置,換成是眾人,基本上都是要好生關押,然後再做些麵子上的花活,最後肯定是要放掉的,畢竟沒人想對上日月神教這個龐然大物,哪怕聽了白決分析日月神教君臣不和,也沒人想去冒險。
華山派眾人自然也是如此想的,但他們對白決比較了解,知道白決行事雖然肆意狂妄,但卻是個極為進退、分寸的人,威望又高,因此見白決斷了童百熊經脈,雖然忍不住眼皮直跳,但依舊沒有出手阻攔,暗道“魔教雖強,卻也未必就能將華山滅了,師弟既如此做,那便同行相助,這倒也好,免得讓這些魔崽子們小瞧華山!隻是這樣說不定會有些隱患……”
而在這時,令狐衝阻攔的話說出,一時之間,在場眾人都有些錯愕。
方證大師心道:“好借口!雖為正魔,但借口對方英雄氣概,放過對方,不止能不得罪日月神教,便是傳到江湖上,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這個令狐衝不止劍法驚人,更是心思靈巧,華山出了兩名這樣的少年英雄,久後必為大患……”
風清揚暗道:“令狐衝這小子,看似瀟灑,卻隻是在與自己人時瀟灑,跟這些魔崽子結交時,便有些擒不清輕重了,古人說得果然沒錯,疾風知勁草,先前我隻見這小子在華山庇護下瀟灑隨意,沒在大是大非前見他選擇,卻是有些看走眼了……”
嶽不群卻是臉色陰沉,自家徒弟自家知,令狐衝此言雖於華山派有利,是好的,但出發點卻是讓他厭惡至極。
身為華山大弟子,先前放蕩無行、同情田伯光,嶽不群還覺得他隻是少年心性、婦人之仁,罰一罰教一教也就好了,少年時嶽不群看到正道的齷齪,也曾起過“正魔並無分彆”的想法,後來見得多了,才知道魔教的“魔”字從何而來。
可嶽不群渾然沒有想到,此時此刻,魔教都打到自己家門口了,這令狐衝還是這麼一副“舉世皆醉我獨醒”的樣子,就算那些外門、記名弟子令狐衝都沒見過,可同為華山弟子,就沒有一絲悲憫之情、同門之誼?
方才白決拿桃園結義舉例,嶽不群此時忍不住想道:張飛敬上而虐下,令狐衝這是‘敬上而無視下’,唉,此子難挑大任,先前我還想著掌門之位傳給白決,得給令狐衝些補償,可如今看來,此子當個隱士即可,這輩子都彆參與門派大事了,否則華山滿門上下、父母兄弟的性命,怕是還不及他剛認識的酒肉朋友重要……
……
眾人思緒翻騰,白決聽到令狐衝的話,卻是早有預料,前世看《笑傲江湖》小說時,便有一種感覺,雖然這本書是影射政爭,但其中的人物,尤其是令狐衝這個男主角,卻頗有點古惑仔的味道。
什麼門派爭鬥,都不及自己喝酒、及時行樂重要,至於說田伯光是人所不恥的淫賊,那又有什麼了不起,出來混大家誰不是欺男霸女,靚坤烏鴉當然是惡人,但陳浩南山雞又是什麼好人了?
把酒桌上朋友,看得比家人還重要的混帳東西,白決前世縱然沒有見過,卻也聽過許多,此時見令狐衝這廝竟還敢出麵求情,不由心裡一冷,同門之情儘無。
自己顧忌同門之情與風清揚,縱使不喜令狐衝,卻也有心讓他獨當一麵,當成華山在江湖上的主事的第一人,不曾想這廝竟如此薄情,今日外門弟子死了,他還在揪心於童百熊顏麵受損,改日若自己、老嶽跟任我行、東方不敗放對廝殺,他是不是還會覺得“雙方公平決鬥,我不可插手戰局”、坐視自己被打死?
令狐衝如此劍法,將其留在華山能起不少作用;但如此心性,卻是隱患無窮,白決不想留他了,也不想再將令狐衝視為同伴了。
轉頭看了嶽不群一眼,兩人眼神交流間,俱是明白對方心意,隻是旁邊的寧中則也看了一眼白決,隱有哀求之意。
她自小無子,收養令狐衝後,幾乎將他當成兒子養育看待,女人家心慈,雖然不插手門派大事決斷,但卻不忍看到令狐衝受到重罰。
白決對她點了點頭,冷冷看了一眼令狐衝,令狐衝氣息一窒,隨即便直視向白決,暗道:童百熊身為魔教堂主,猶能如此輕生死,我身為正道弟子,豈能弱過他?他放我一命,我此時若不出麵,定然被江湖恥笑!
“好!好!好!”白決怒極反笑,但笑著笑著,內心又湧出一股惡念來。
腳下一步,躍至令狐衝身前,白決伸手點向他周身大穴,令狐衝心中一驚,手中長劍正待反撩而去,但看到白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及白決身後嶽不群滿臉鐵青看著自己揮劍的眼神,不由心中一突,不敢反抗,任由白決點中他胸口諸穴,身體當即一麻,無法動彈。
白決回頭看向陸大有,見他手臂高高腫起,歎了口氣:“死了的,撫恤給足、家中子弟可挑一人為外門弟子;傷了的,好生照養,若需內功調息,也可告知我與諸位師長,不能讓一人死了;有殘廢的,華山上、福威鏢局裡,務必安排好合適營生,教他一生衣食無憂、不受旁人白眼。”
陸大有心裡一暖:“是!”
陸大有是華山內門六弟子,又身懷內力,雖中了毒水,自然是不會為自己的以後擔憂的,但那些外門、記名弟子,先前醫治時卻是人人驚惶,畢竟不要說是在這個世道,但是縱觀古今幾千年,又有幾個明君仁主,願意救治、照顧死傷、災民的?都巴不得那些累贅自己默默死掉最好。
白決如此處置,陸大有縱使此次用不著,但也忍不住心情激蕩,暗暗想道:白師叔平日雖然懶散,但對我等可真是沒的說,傳武功、贈衣食、撫傷殘、養餘生,隻望他以後能繼掌門之位,如此我等做事,誰敢不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