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市刑警大隊的審訊室。
平日裡充滿了犯人“我怎麼了?”“我不是!”“我沒有!”三連的房間,今天格外與眾不同。
於天和帶人急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以下這幕:
穿著警服的同事進進出出,有人拎個快餐盒進去,或者倒杯溫開水,再拿些綿軟的靠枕。
房間裡擺著幾張椅子,坐在中央的栗發少年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麼,遠遠看過去,隻能望見他柔軟的發旋。
按照程序規定,有重大嫌疑的嫌疑人,必須坐在審訊椅上,防止出現不可控的意外。
那少年確實坐在審訊椅上,但沒有固定雙手,後腰還被貼心地放了塊軟墊。
——主打就是個遵守規定,但靈活變通。
旁邊支著的桌子上,擺著一些小零食,熱騰騰的盒飯在密閉的環境下,散發出極為誘人的香味。
他的對麵坐著個所有白沙市警察都不陌生的身影——他們前不久退休的老局長。
“哈哈哈好!就是這樣!再多說點!”
老局長充滿喜悅、中氣十足的聲音,哪怕隔音極好的審訊室,都有些攔不住。
少年靦腆一笑,垂覆的眼睫還沾著水意,像是斂起翅膀的蝴蝶,顯得格外無辜。
明明長著同一張臉,但氣質天差地彆。
邁入房間的腳步一頓,兩人有一瞬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或者還沒睡醒。
不然他們怎麼會看見,以一己之力將白沙市地下□□攪和的人人自危的少年,跟代表白沙市最高警力的警察,談笑言歡?
囂張到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就差沒用手指插人鼻孔的少年,聽到局長的誇讚,竟然還露出了羞澀靦腆的笑容?
兩人:我真的是在做夢!
聽到門口有響動,老局長轉過頭,朝著於天和等人招手:“來了啊小於!不過能稍微等一下麼,我借這位小兄弟用一下!”
“你再說說,這樣確實能將槍聲的影響減輕道最小,但如果被不法分子拿到,同樣也不容易追查……”
“不會,這裡錄入DNA……”
兩人又說了起來。
於天和沒聽見他們具體說什麼,走進去,眉頭不由得夾緊:“這不符合規定!”
他話音未落,就見少年猛地站起,被審訊椅的擋板攔了一下,大腿撞在上麵,發出了一聲悶響。
他疼得臉白了個度,艱難地跟於天和說:“抱歉!是我妨礙你們公務了,要不現在,我們還是按規定來吧…”
“沒有沒有!是他誤會了!”其他人趕緊說,“你彆著急,我們到時候走個流程就行,不礙事!”
於天和:“啊。”
還沒摸清狀況的於大隊長,收獲了同事包括上司不滿的怒瞪。
於天和:“???”
“於隊,先聽我跟你解釋。”旁邊負責的警員將他拉走。
於天和被強行拽出去,終於在同事的對話中搞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們逮捕的人並不是那個少年,而是他的親哥哥,安十初。
今天早上,淩晨五點,一位掃地大娘觀察到在路上徘徊的安十初。
七月炎夏,早上也有近30攝氏度的高溫,安十初卻穿著厚厚的長袖,還在路上四處張望,怎麼看怎麼可疑。
掃地大娘平日裡最愛看諜戰警匪片,見他鬼鬼祟祟,頓時就起了疑心,抱著掃帚躲到垃圾桶後麵,熱心舉報給了警察。
接到警情的警察一看人臉——好家夥,這不就是前些日子騎在地頭蛇臉上作威作福、打家劫舍的通緝犯嗎!
正巧,路上一塊小石子被埋在樹葉下,少年不留神時踢到,踉蹌了一下,略有些厚重的衣擺蕩起,露出彆在腰間、鼓鼓囊囊的……
槍!
本來還因為上麵的命令,糾結是否要冒險出擊的警察,在看到那個輪廓時,不由得瞳孔一縮。
想到放任足以威脅到附近居民人身安全的危險分子的後果,警察毫不猶豫地就撲了上去!
結果沒有任何意外,但從另一個角度上看,全是意外。
本以為會劇烈反抗的少年,被警察輕而易舉地摁在地上,白皙的手腕被碎石子劃出了幾道痕跡。
“彆動!”警察將他雙手反繳,配合搭檔卸掉他的槍。
“真家夥?”
其中一名警察翻看著手中輕巧精致的手/槍,有些疑惑:“……這是自製的?”
“請不要碰上麵的扳機。”少年弱弱的聲音響起,“我沒有——”
拿著□□的警察,不知碰到了哪裡,隨著一聲並不明顯的槍響,一枚子彈嗖得穿透了旁邊的綠化樹,在地磚上留下了一個坑。
“我去!老徐你乾什麼!”
“我沒啊!我怎麼碰到扳機了?!”
“沒有……關保險栓,而且,開槍是觸感的。”
少年慢吞吞地把後半句話說完,迎著兩人不可置信、大為震撼的眼神,愧疚地低下頭。
再抬起時,他眼眶就紅了,眼睛一眨,眼淚就落了下來:“抱歉,我下次應該提前說。”
“傷到這個樹了,怎麼辦呀…”
兩人下意識轉頭看旁邊的樹,照理說隻是被穿了個孔的樹,此刻不知何時已經葉子發黑,逐漸枯萎了。
他們喉嚨滾動了一下,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還好沒有傷到人,不然,不然我……”
還沒等兩個警察從震撼中回過神,少年已經哭得真情實感了。
照理說自製槍支還抹毒這種行為,足夠讓他們曆聲嚴斥,強行押解上車了。
但看著少年一副能把自己哭暈過去的模樣,他們連說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
甚至忍不住想,這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誤會在。
最終,年齡大些的那個警察發揮了在家裡哄娃的功力,連哄帶勸,甚至還跑路邊去買了幾根棒棒糖表明態度,才勉強讓人穩定下來。
“不管什麼情況,老實跟我們到局裡說清楚,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坐在後座,少年扯開棒棒糖的糖紙,將糖放到嘴裡。
他低下頭,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間消失,化作了一片平靜。
嘖,草莓味的不好吃。
以及,眼藥水的效果有點上頭。
……
……
“大概事情就這樣,安十初隻是聽說弟弟出現在這周圍,所以打算找他把他帶回去,也願意配合我們的行動。”
聽完同事的描述,於天和的表情變幻,抓到了一個奇怪的重點。
“他想找弟弟把他帶回去,所以槍沒有關保險栓?”
這是準備勸說不動,就帶屍體回去嗎?
想起顏璐的筆錄,卡修似乎也跟她說過如果再碰到那個少年,讓警察直接開槍。
於天和陷入沉默,不管多少次,他還是會為中央異能學院的武德充沛感到震撼。
同事:“呃……對哦,為什麼呢?”
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至於李局為什麼出現在這,是因為安十初對改造武器非常有心得,你看……這不是已經當成寶了。”
“我緩緩。”於天撫著太陽穴,深深吸了口氣。
陸天站在他旁邊,表情也是有種被打擊到的超脫世俗的空白。
“那張臉上露出這種表情……真的太魔幻了。”他喃喃道,“我總覺得他下一刻就會罵我。”
於天和嘴角一抽:“有那麼嚴重?”
“不,你沒真實見到,所以不清楚。”陸天頭痛地道,“那個叫安十遇的小子,囂張是真的囂張。”
“我才讀過他兩次痕跡,彆的沒記住,罵人的詞彙新增了一堆……”
陸天還記得,那個叫安十遇的少年,皮鞋在王老五臉上摩擦著,美其名曰擦鞋的畫麵。
“現在看看這位,說話大聲點仿佛都能被嚇哭,整個跟小綿羊似的——跟我說他們是兄弟?”
於天和:“……”
這得是被反差創得多深,才會怨氣那麼大。
“反正你現在冷靜一點。”他無奈地道,“沒錯的話,安十初是學院的人。”
“我給卡修先生發過信息了,他估計過一會兒會來,我們要問的話,得抓緊時間。
——打他電話沒信號,可能又在哪個地方清除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