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頭,卻見粉發青年直接半浮在空中,連根發絲都沒淩亂。
偷襲的黑色觸手一股腦地出現,交織成一片厚厚的刺籠,向著兩人刺去,黏膩又冰冷的液體沾染在白色的牆壁上,愈發顯得不詳。
“你們休想逃過——”詭異神色狂躁,幾乎能預見兩人被觸手擊中的畫麵!
“可能要拆船了。”得蓮對此視若無物,反倒斂了斂發絲,不鹹不淡地道,“讓你同事做好準備。”
陳水沐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在萬分之一秒內,得蓮的五指張開,手心向下,無數五光十色的寶石落下,在空中瞬間消弭成齏粉。
“破。”
他麵色平淡,啟唇緩緩說出一個字。
帶著恐怖力量的觸手在半路被折斷,黏膩的黑液帶著血肉猛地爆開!
“在沒有接到任務之前,我並不會浪費精力去對付詭異。”
得蓮的蛇瞳中毫無情緒,顯得格外殘忍,但他的語氣依舊優雅和緩:“但是,你不可以越界。”
“我們學校的孩子——隻能由我們自己懲罰!”
“哈!”杜若雪更多的觸手沿著背麵潛入水底,她死死望著得蓮的那雙眼睛,難以遏製地笑了起來,
“我是詭異,那你又是什麼?
你不是人類,那個學院裡也有一堆非人生物!而你們明明能夠活得暢快,現在卻還在這給人類做牛做馬!”
“你以為他們會感謝你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以為殺光詭異,他們就能真的與你們相安無事合作嗎!”
粉發青年看著她,蛇瞳閃爍著殘忍又坦然的光:“我為什麼要想那麼多?”
他輕柔且虔誠地道:“校長想做什麼,我們就隨著他做;校規要求我們什麼,我們就遵守。”
杜若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理所當然的姿態,難以理解怎麼會有人將自己的思維交托給整個集體。
而青年的模樣,似乎還不止他一個——
這學校有什麼魔力嗎?
“一群瘋子……”
她冷嘲道,心中反倒嘲諷起了那個試圖讓她潛入學院的組織——就這些學院成員的不正常狀態,能潛得進去才有鬼!
“不要露出這麼醜陋的姿態。”粉發青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陡然轉變得涼薄。
“我不想親自殺死你這種醜東西,還是當著那位紅玫瑰小姐的麵。”
他倏忽攤開手,手心是一枚閃爍著亮光的銀戒。
與杜若雪懷中的是一對。
“啊啊啊你對她做了什麼——!!”
內心最柔軟的位置被猛地戳中,詭異徹底失去了理智。
轟!
整艘船開始搖晃,天花板一塊塊掉落,牆體扭曲斷裂,像是坍塌的威化餅,朝海裡落去。
碩大的詭異從端口處跌出,落到海中,這才徹底恢複了它的樣貌。
得蓮眯著眼,周身淡淡的光芒幫他屏蔽了亂石,他又從口袋中掏出一疊黑卡——第一夜贏回的籌碼。
“真麻煩啊。”他低聲喃喃道,“這種任務外的突發情況……”
青年邁步走到海麵上,他淡粉色的長發被海風卷席向後刮去,皮膚上的淡金鱗片愈發清晰。
“卡修。”他歎息一聲,“欠我那麼多,你這次可要撐住啊。”
[以及——記得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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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站在底層甲板上的眾人,也突然察覺到了船體傳來的響動,桅杆開始傾瀉,甲板也開始滲水。
玉衡扶著門框而立,掩著耳麥聯係在上方看管普通人的隊友:“水母!黃雞!收到回答!”
“報告隊長!白隊在使用能力分批次轉移!”
黃雞的聲音在劇烈的風中聽得不清晰:“預計分鐘完成民眾的全部轉移!”
玉衡眉頭微鬆:“水母剛才發的警報呢?你聯係上他了嗎?”
“報告隊長,咳咳咳!”陳水沐劇烈嗆咳著,“遭遇詭異本體,我本來想把它勾引下來……
但被學院的不知名大佬截下來了,現在是他們在打!”
“你注意安全!”玉衡叮囑了一聲,又猛地一個顛簸。
她下意識抬頭望去,不由得咋舌:“還真夠聲勢浩大的——”
“唔!”
“哎,十初弟弟,你還好嗎?”她有些愕然地回頭。
隻見原本捧著機槍掃射的少年,不知何時捂著額頭靠在牆上,連袖口縮上去,腕上露出的青紫都無暇關注。
“我,我沒事。”栗發少年咬著牙,額上青筋炸起,他被玉衡扶起來,卻渾身癱軟地借不上任何力道。
“你這是咋了?頭疼是哪裡疼?”玉衡摸遍身上,連忙掏出曙光研製的恢複劑,送到安十初嘴邊,“來喝上先。”
“阿遇……阿遇!”安十初大口大口喘著氣,豆大的汗珠自他額上滾落,他推開玉衡,靠在牆邊,急切地道,“他在旁邊!”
“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裡!”
看到這邊的混亂,江陵如同幽靈般從陰影處鑽出來:“怎麼回事?”
“十初頭很痛,在喊什麼阿遇!”玉衡回過神,心急如焚地道,“什麼情況啊!你們出來有帶藥嗎!”
“X的!”江陵罵了句臟話,看著淚眼朦朧的栗發少年,咬牙切齒地道:
“你清醒一點啊!你弟弟跟著路叛逃了,怎麼會在船上!”
“他在。”安十初捂著頭,氣息奄奄地道,“他一定在……”
他猛地咳嗽起來,抓著領口,甚至嘔出了一口鮮血。
“江陵,帶我走!”安十初原本柔弱的偽裝徹底撕破,他啞聲道,“不能被阿遇看到!”
“你現在還管他乾嘛啊!”江陵氣得跳腳,“他作死,受傷的是你,你還死活要所有人瞞著不告訴他!”
“躲得過一時躲得過一世嗎!”
玉衡感覺自己莫名又被糊了一臉情報。
安十遇……她似乎有在會議中了解過這個名字,隻不過當時沒有看到具體影像,加上她對記名字很隨意,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
那個在丹江市引起強烈恐慌的“叛徒組織”,裡麵的成員竟然有個是安十初的弟弟。
江陵說的是什麼意思?安十遇作死,受傷的反倒是安十初?
那安十初身上的傷,難道都是他的同胞弟弟造成的?
玉衡的臉色驟然黑了下來。
安十初也被江陵吼得一懵,他大口喘著氣,鮮血從指縫間溢出:“咳咳!”
“帶我走,拜托你了,江陵。”
他望著江陵,眼中仿佛能落下淚來。
但江陵的眼神比他還幽怨,直勾勾盯著,令旁邊的玉衡都感覺頭皮發麻。
很快,安十初就陷入了半昏迷。
“不能讓他離開視線。”江陵低聲道,“麻煩你——”
“砰!”
他的話音未落,靠在牆邊的少年驟然睜開眼睛,他操起手邊的槍,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江陵的身影瞬間化作陰影散開,又在下一刻凝聚。
“啊,我就知道你能躲開。”剛才還柔弱得難以站起的少年驟然抬頭,眼中冷光乍現,“說吧,我哪裡露出破綻了?”
江陵的表情陰沉,匕首抵著栗發少年脖頸,咬牙切齒地道:“安十遇!你想做什麼?!”
濃烈的殺氣席卷了這塊地方,玉衡的呼吸驟然急促。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全然不知對方何時替換了身份。
“這麼近的距離,誤傷就不好了。”栗發少年勾著唇,低語道,“你猜猜我知道你能躲開,為什麼還要開槍呢?”
兩人怔住,突然驚駭轉頭:“卡修!”
“哈哈!”安十遇低笑兩聲,將槍丟到一旁,他的臉色蒼白,琥珀色的眼眸卻格外明亮。
如果不是被江陵識破,他甚至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抱歉啊……”他望著江陵幾欲噬人的眼睛,扯了扯嘴角,這次卻沒笑出來。
他撫摸著鑽入腹中的一截觸手,忍痛感受著自己治愈異能的逐步失效,釋然極了。
“隻不過對我來說,他比卡修重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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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夜空中點燃,在黑暗中圍繞成一個圈。
於天和的衣擺逐漸開始燃燒,俊朗的臉上也出現了道道黑紋。
一次次被壓製到極限的異能,終於破除了桎梏。
他的表情冰冷,將那些融化的黑色液體通通隔絕在外。
在所有人都被突然傾斜的船乾擾的時候,於天和的思維沒有任何波動。
他注視著卡修,也注視著他身後的那片影子。
來自舊友的叮囑,讓失去視力、精神狀態極差的青年更加恍惚。
他死死咬著下唇,側著頭,似乎在找尋另一道聲音。
但是什麼也沒有。
火焰攀升上卡修的肩膀,溫柔地舔舐著他的傷口。
“夠了。”於天和眉目間皆是冷意,他抓住卡修的手腕,生硬的語氣勉強升了兩個度,“跟我回室內,這裡沒有詭異了!”
青年常年穿著黑風衣,遮掩在衣袖下的手腕格外白皙,此刻摸上去沒有任何溫度,冷得像是雪。
他像是一抹遊魂,所有的精神氣都伴著同伴離去了,就這麼任由於天和拽著,一步步踏著乾涸的黑色液體往前走。
旁邊還有零散的詭異,但兩人都沒太過於在意,他們對同伴報以百分百的信任——乃至於在聽到那聲槍響時,也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安十初的子彈是他特製的,高速、精巧、穿透汙染,直直突破了於天和繞起的火圈,悄然間來到他們麵前。
那是連思維都無法匹及的速度,僅在於天和觸動的瞬間。
“撕拉!”
卡修眼前的黑布被子彈擦過,猛地碎裂落地。
天光昏暗,風浪淹沒了每寸感官。
精神即近崩潰的青年眼睫微顫,頭頂落下的燈光映照出他泛紅的眼尾,濕漉漉的,如同猝不及防被暴雨打濕的雨燕。
刹那間,於天和的思緒在此刻化作一片驚恐的空白。
他的指尖重若千鈞,好不容易才顫動一下。
便聽見身後傳來他極陌生,又早因他人而印在心底的聲音——
“卡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