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把一隻貓當做戀愛對象對待。
“那可真是遺憾。”打算在與寵物相處中懂得人類戀愛情感的仿生人語調平緩的說道,“夜深了,小主人早些休息吧,夜裡看書對眼睛不好。”
聞姣很聽勸,她不太喜歡在自己的身體內植入人造的設備,原裝的眼睛她就很滿意。
一夜無眠。
第一日,手工蛋糕店的門前,聞姣穿著一身淡色的服裝,米色的襯衫搭配著白色的休閒褲。女子的懷中抱著一捧白色的玫瑰,脊背挺直著,神色卻顯出些拘謹的模樣。
她覺得自己有些愚蠢,竟然最後還是聽了仿生人的建議,買了一束玫瑰。
葉渝站在馬路的對麵,男生穿著淺藍色的上衣,他其實有遲疑過,要不要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換上一件裙子,可他最後出門時,還是穿上了淺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十分有青春的氣息。
他穿過車流,原本緩慢的矜持的步伐慢慢變快,到了她麵前時步子已經變得很大,幾乎是跑到了聞姣的懷中,“怎麼還帶了花。”
“你喜歡嗎?”聞姣微微有些忐忑,如果送花是一件俗氣而愚蠢的事情,她回去一定會克扣仿生人的液態鈦。
“這是薔薇嗎,很漂亮,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薔薇。”葉渝彎著眉眼,有些驚喜的接過花束。
聞姣聞言身體微滯,女子容顏浮現出幾分歉意,她早就該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主意,“抱歉,這是玫瑰,我不知道…”
“沒關係!”葉渝將花束緊緊的抱在自己的懷中,語氣升高,像是有些著急的打斷了聞姣的話。男生的唇角抿著,勾起柔軟的弧度,“我很喜歡,從現在開始,我最喜歡的花就是玫瑰了。”
他輕輕牽住了聞姣的手,“想好今天去哪裡了嗎。”
不止是聞姣,葉渝也是第一次正經的和Alpha女友出來約會。昨夜他在床褥中折騰了許久都沒有睡著,男生心有靈犀的趴在床褥上,看著投影中的戀愛綜藝,直到第一天早晨醒過來,牆壁上的投影都還在繼續播放著。
節目中的導師說,要肯定Alpha對他的付出,要儘量的鼓勵她,讓她覺得自己的行為是被得到回應的。
聞姣預約了一家可以手工製作甜品的蛋糕店,店裡的裝修很有戀愛的氛圍,甜膩的甜點香氣中,一切都變得軟綿綿的。
葉渝坐在小凳子上,認真的看著教程擺弄著手中的模具,他其實完全不擅長做這種東西,甚至白癡到曾經報廢了兩個廚房家用小機器人。家裡人寵著他,omega嬌貴,不會做飯就不會了,使用廚房機器人也是一樣的。
可對麵坐著聞姣,他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麵。葉渝偷偷抬眸看向對麵的女生,她已經快要做好一個漂亮的小糕點,外表被捏成了小兔子的形狀,看起來軟糯又可愛。
葉渝突然又在心中生起氣來,他隨便在手中蹭上了一點奶油,伸手塗抹在聞姣的側臉上。
聞姣仰起頭,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女生沒有生氣,用手背蹭了蹭臉頰,反而將奶油蹭得更模糊了些。她又用糖豆將小兔子糕點點綴的更漂亮了些,才雙手遞給了葉渝,“給你。”
“是給我做的?”葉渝將新烤好的甜點接過來,他一點都不在乎甜點的漂亮外表,一口咬在兔子的耳朵上。
“怎麼樣?”聞姣有些期待的看著他。
葉渝的眉毛微微蹙了蹙,臉頰的肌肉變得僵硬,他勉強的將口腔中的東西緩緩咽下去,在硬誇鼓勵和說實話中猶豫了片刻,“你是不喜歡我嗎,想要給我下毒害死我。”
聞姣有些沮喪的低下頭,她露出了些懊惱的神色,她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做好的,“不好吃嗎,那你吐出來。”
聞姣小的時候學什麼都很快,她耐得住性子,不覺得枯燥,手裡抓著父親虞景交給她的圖紙,蹲在裝滿了金屬廢品的院子中一待就是一下午。她對於圖畫很敏感,似乎天生就能夠在腦海中構造出維的圖像,數字對她而言像是一個瑰麗的圖畫冊。
可她唯獨有一件事總是乾不好,聞姣的手很靈巧,手工磨出來的機械零件誤差可以控製在千分之幾的毫米內,她的刀工也算不錯,能夠將食物的外形切割的與教科書上一樣完美。但是很奇怪的,最後做出的食物成品總是乾澀猶如泥土,可以頂飽,吃不死人,味道卻與毒藥無異。
虞景在聞姣漸漸長高後,原本以為她終於可以自己做飯養活她和他。男人難得心情愉悅,興致勃勃的親手教了她好幾天,結果第一頓飯時,虞景就差點被她毒死,吐的虛脫。那天之後,虞景差點沒有被聞姣氣死,他抓著聞姣用尺子泄憤的打了她的屁股好幾下,罵她是天生的富貴命,什麼都乾不好。
生完氣,虞景終究隻能任勞任怨的繼續洗手作羹湯,喂養家裡的小飯碗。
“算了,雖然不好吃,但模樣還是好看的。”明明唇舌中的食物難以下咽,葉渝卻彎起唇,像是被聞姣逗笑了一樣。這樣的聞姣好像反而變得與他的距離更加親近了些。
葉渝想,他雖然廚藝不精,但他應該也是可以養著聞姣的。
他低下頭,又咬下了兔子的另一邊耳朵,自己的耳朵也開始發紅,像是被誰咬了一口。
…………
在手工蛋糕店內做的甜品可以帶走,那個沒有了耳朵的兔子被葉渝執意裝進了漂亮的禮袋中。
這一條街上還有許多手工藝品店,兩個人做了一對情侶的終端機鏈條,晶瑩剔透的寶石被雕刻成了小魚的形狀,輕輕搖晃,寶石相互碰撞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昏暗的影廳中,大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個芭蕾舞演員的故事。
聞姣安排的約會流程有些老套,很明顯能夠看出女生並沒有交過什麼omega對象,整個人都顯得很笨拙。但好在,葉渝和她一樣的笨拙,電影的劇情其實很好看,文藝片,有些悲傷,舞者努力的走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可他想要做的事總是做不成。
在最後一次飾演黑天鵝的機會與他失之交臂時,主演坐在江邊,日暮時分的光線是一種沉寂的灰,江水與天交接的地方顯出一片暈開的深紫色。他蜷縮在長椅上,吸了一口煙,拉扯住身前的前女友,與她深深的接了一次吻。
江岸細碎的石子上,他脫了鞋,沒有音樂,沒有伴舞,在女子的麵前跳了一場天鵝湖。這是一個主角都是beta的電影,他們像是這個世間無力掙紮的普通人,他不再在意自己的雙腳,自己的身材,在最後,他提起了自己的舞鞋,背對著女子離開了。
葉渝在屏幕中的男主親吻前女友時,就悄悄的握住了身旁女生的手。他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太主動了,可他好像又有點喜歡看著聞姣被他弄得從神情冷清到變得眼眸朦朧濕潤的模樣。
他感覺到,自己掌心中的手回握了過來,與他十指交纏,葉渝的掌心中漸漸滲出濕熱的汗,濕漉漉的黏在相扣的手指中,無言的曖昧隱約的在空氣中氤氳。葉渝無法再注意屏幕中都演了什麼,他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心跳聲上。
電影漸漸落幕,屏幕的最後一幕裡,男主沿著江岸越走越遠,身影模糊在了道路的儘頭。
昏暗中,葉渝的膽子似乎也隨著曖昧的光線而變大了,他湊近了聞姣,輕聲對她說了什麼。電影院音響的聲音有些大,憂傷的背景音樂中,聞姣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女子微微靠近了他一些,潮濕的氣息染在她的耳垂,男生的唇瓣輕輕碰觸到她的耳尖,呢喃的說道,“如果我婚後,也想要繼續去跳舞,你會同意嗎。”
葉渝好像自然而然的,就這樣想到了與她結婚之後的事情。
聞姣似乎微微有些驚訝他的問題,但女生很快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你喜歡做什麼,想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不必問我的意見。”
“可是…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很水性楊花嗎。”男生在她耳旁輕喃的說道,即便是歌舞院內,舞者也有許多Alpha和beta。大部分Alpha對於自己的omega占有欲都很強,難以忍受彆人觸碰、注視自己的omega。
“那我呢。”
“…什麼?”
聞姣微微用力的握緊了葉渝的手,“我會參加宴會,和生意夥伴一起吃飯,你會覺得我…”
“怎麼會,你不許說那個詞。”葉渝捂住了聞姣的唇,他看著她,直到女生的眼眸中盛滿了他的倒影。
葉渝性情彆扭,他像是被禁錮在殼子裡,又總想去掙脫開殼子,肆無忌憚的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從幼時起,總是有許多人對他說,他的生活條件優渥,吃穿不缺,享受著omega的性彆紅利,不需要像Alpha一樣辛苦的工作,更比beta的處境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含著銀湯匙出生,要什麼有什麼,他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呢。
omega已經享受到了社會的特彆優待,而他們隻需要完成國家的期許,成為Alpha的妻子,生下基因優渥的下一代而已,葉渝到底在無病呻吟什麼。
葉渝並非不知道,在下城區,那些難以計量的人群像是蟑螂一般密密麻麻的擠在科技水平低下的區域裡,他的出生已經比彆人好了太多。好像因為如此,他感受到的難過就不算難過了,讓他煩悶的事情也不能再稱為煩悶。
葉渝一直清楚,他不是一個很好的人,而此時,他親密的握著女性Alpha的手,一隻手捂著她的唇,輕輕靠近她,將唇覆蓋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比聞姣更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完美無瑕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