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盆大一鍋,湯裡加了醬油,顏色暗沉,菜葉子在湯水裡飄,婦人拿著漏勺一攪,嬰兒拳頭大的麵疙瘩從鍋底泛了上來,沉沉浮浮。
麵疙瘩表麵坑坑窪窪的,且浸了醬油的顏色,長相實在不佳。
湛長風莫名覺得有點惡心,像是一顆顆染了血的人頭。
“殿下!船要開了,咱們快走吧,您餓了的話船上吃!”
湛長風後撤了一步,她要儘快離開這裡,去衡州安排事物,那些人的勢力不知道究竟鋪了多大,說不得整個天下都被他們玩弄在鼓掌間,如此,諸侯戰爭豈不可笑。
但是湛長風撤不了第二步,她定定看著婦人,耳邊的聲音都消散了,“你為何愁眉苦臉”
“哎喲,”婦人擰著眉毛,連拍幾下大腿,皺紋遍布的黃臉驟然陰沉,“還不是我那口子,縣太爺把鎮子都封了,我那口子沒出得來!”
“等解禁了,自然會出來,你且安心。”
“殿下!”零貳的臉扭了一下,“殿下,我們真的該走了!”
“哪裡有你說得那麼輕巧,”婦人抹起了眼淚,“我聽守衛說,縣府到處抓人,每天都拉著十來人去菜市口砍頭,我家那口子長得又是凶,被誤抓了可怎麼辦喲!”
湛長風聞言一怔,隨即凜然地看向零貳,“你為何不告訴我。”
“...殿下,您乃萬金之軀,請以大局為重。”隻要太子不死,易家不亡,犧牲百姓性命又如何。
零貳不退不讓,直視著她,卻見那黑眸仿若沉淵,愈發深邃森冷,勾起心底未知的戰栗。
“你還瞞了什麼!”
零貳不禁咬緊了牙關,他知道這一聲質問也許沒有意義隻是在壓迫他的心理防線,也可能殿下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在等他坦白,他可以選擇閉口不言.矢口否認,但是麵對那雙眼睛,嘴巴已經張開了。
他無法抵抗,“...旗山奇襲後,一些人被俘,包括黎雲觀鬆石子,未來得及逃走的黃大仙,他們每日在菜市口,被釘上木驢,遭淩遲,至今已剮一百二十刀...未死。”
最後兩個字儼然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受如此酷刑,未死便是最大的地獄。
湛長風沉默半響,竟笑了起來。
零貳怕她打擊過大,悲愴跪地,“殿下,此去衡州,他日亦能卷土重來,為他們報仇啊。”
湛長風不理,兀然問那嚇傻了的婦人,“親友正在遭受欺淩,你可視而不見自己逃走!”
“啊?!”婦人慌張地擺擺手,“不能。”
“無辜之人因你慘死,你可會坐視不理自顧避難!”
“不會!”
“聽到了麼零貳,鄉下婦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但您和他們不一樣!”
“我有何不一樣。”湛長風聽見馬蹄紛疊,大肆吹過的風鼓起了船帆“我先是芸芸眾生裡開智的生靈,然後才是殷朝太子。”
“殷朝太子能為了一個目標,拿天下人做棋子,即使背負無數血債亦無懼,但是我不能用未來的報仇搪塞現在的退縮。”
湛長風抽出了劍,劍身映著她鋒利的眉眼,和縱馬殺來的追擊者。
這才是真正的她,隻為順心意,隻為強而強,無論對手多麼厲害,隻管一劍砍去。
她,要麼在荊棘中鮮血淋漓地前行直到毀滅,要麼征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