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湖也催促道,“快去快去,弄完了好接著玩。”
賀五罵罵咧咧地站起來,“來了,彆敲了,趕投胎啊!”
就在他轉身開門的時候,木訥男人飛速動了下手指,將牌換了,塔湖和胖子賤兮兮地相視一笑,豎起了大拇指,這時聽賀五喊道,“什麼人,新兵啊?”
新兵?
來新兵了?
三人都湊到門口,隻見一個著白衣的少年女子站那兒,攏袖而立,模樣隨和。
“新兵報道。”湛長風拿出任職書,“請問誰負責這事?”
賀五自動忽視了她的問話,激動道,“可算來一個新兵了,什長你還愣著乾嘛!”
木訥男人飛快地抽走了她的任職書,速度和偷牌有得一拚,“我是什長羅一,隊裡正好少了一個人,就你吧,晚點我會跟伯長報備。”
胖子立馬接道,“叫我胖宗就可以了,我先給你介紹一樣日常工作,當然還有住所,跟我來吧。”
“這麼簡單?”
“還要多複雜?”塔湖擠著眼,“不瞞你說,我們這一隊正好死了個人,被伯長罰看門呢,你補上了空缺,我們也能上街巡查去。”
“這麼丟臉的事你哪來的勇氣開口。”胖宗恨鐵不成鋼地橫了他一眼,“姑娘彆理他,對了,你叫啥來著?”
“湛長風。”
“來來,我們去看宿舍,大熱天站外麵怪累的。”
“麻煩了,你剛才說的日常工作是什麼?”
“待會兒就給你一張排班表,通常五人為伍.十人一什去巡查,我們負責明安街那塊,三天白班,三天夜班,六天一休沐,宿舍在這邊,對了,另外五人做任務去了。”
不一會兒,湛長風就搞清楚處境了,這一什算上自己共十人,羅一是什長,胖宗和另一個未見過麵的梅樂是伍長,一百多人同歸元胡伯長管。
除了元胡伯長,還有兩個伯長分彆是留戈.管輅,手底下各有一百多人,住在旁邊兩座院子裡,整個奇樂坊共三百號人。
楊解城城軍水師中,沒有軍銜這回事,隻有伍長.什長.伯長.伯都.校尉等職位,要上位也很簡單,打就行了。
每三月有大試,這一天你可以挑戰上峰,實力高者上位。一如既往的叢林法則。
“進來吧,啊呸,咳,有點灰塵啊,打掃打掃就行了,還有用飯在後院飯堂,平常除了早練和巡查,其他時間都是自己安排的,對了,晚上十人去聚聚認識認識,到時來叫你,你先收拾吧。”胖宗揮著灰塵,一溜煙就不見了。
這入職還真是隨便。
湛長風揩了下案幾上的灰塵,乾脆地甩了個術,瞬間清洗一新。
眼下沒有要緊事,她檢查了遍房間,順便布下幾道禁製,入靜修煉了。
在幻境考驗中,她觸摸到了潮汐的力量,對日月也多了些理解,離修煉五行道卷裡的道術又進了一步,但缺了某種契機,也許去切實的生活圖景中尋找,會積累起另類的感悟,這樣想來,巡街也不算浪費時間。
這一晚,胖宗如先前所言找了她去聚會,被這穿上藏青武服的新兵驚呆了,交領長袍上繡雲海波瀾,赤銅帶封腰,窄袖綁護腕,長靴踏晚霜,利索英武的打扮沒有把她襯得如何颯爽,她卻把這一身武服襯得豐神雅淡。
之前沒什麼感覺,怎換身衣服衝擊力就那麼大呢,一身的氣質,已然讓她模糊了性彆.年齡.修為差距,連那張平淡的臉都讓人忽略了。
“不行不行,聚會穿什麼武服,快換了。”
“你不是也穿的武服?”
“我還要去換。”
胖宗把她趕回屋裡,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武服,痛心疾首,咋自己穿著就像顆球。
嘿,得通知人都把衣服換了,反正他們不穿這身衣服也沒人敢收他們飯錢。
湛長風可有可無,換了衣服。
另五人是梅樂為首的一伍,不過這兩伍的關係有些微妙,全程自顧自鬨著。
後來才知道,之前梅樂和羅一都是伍長,前什長死後,他們為了晉升職位打過一場,羅一險勝,雖職位高出一頭,卻並不能降服另一伍,也就巡街的時候帶頭,其他時間兩伍人都是分開的。
她已然將自己代入了武卒的角色,第二天號角聲起的時候,準時到中庭早練,讓人好笑的是,中庭隻不過稀稀拉拉幾人。
一個舉著石墩子的武卒嘲諷地說道,“菜鳥就是菜鳥,還真當一回事兒,誰會那麼嚴格,都愛來不愛的。”
原是卯時巡街,等到了日上杆頭,羅一胖宗等人才一個個走了出來,“時間正好,去吃東西吧。”
於是十個人找了個小酒樓,吃飽喝足,又四處溜達了一圈,酉時未到,呼啦全都收工回去。這就算是巡完街了。
於此,她對北城的武卒情況有了進一步認識。
這之後,胖宗等人發現新來的這位,最大愛好就是整日沒個形象地蹲著和擺攤販子聊天,他們器宇軒昂的武卒大人威嚴都被丟了個儘。
有一回湊過去聽,謔,居然在聊給靈菜地施肥的時候用人糞好還是畜糞好,你怎麼不乾脆去當農民!就不能用特製的靈肥嗎!
剛開始他們還嘲笑這種情況持續不了多久,一個武卒往那一擱,彆人還能好好來買東西?
那身藏青服會嚇走多少人?販子不得恨死你,巴不得你滾得遠遠的。
但是這人本就是個不按常理的,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每次一上街,各種販子就會主動打招呼,那親切的目光好像看著自家女兒。
街坊鄰居就更彆提了,隻差拿著手帕上來給她擦汗,特麼還有那些姑娘家個個少女懷春欲語還休的是什麼意思,注意你們麵前是女的女的,對象不要搞錯。
他們巡的這塊明安街算不上繁華,多是些普通店家,到處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兒。
早市的時候,一波城外來的農民挑筐抗擔,席地擺攤,菜都是靈菜,果也是靈果,在這裡凡糧已經被靈糧取代了。
湛長風對種植一事有些興趣,有時尋了幾個老農交談,也會給他們出出主意,比如如何防蟲害,如何治水患。
一來二去,在這些農民心中的位置就不一樣了,待她格外熱切。
“大人,這是今兒剛摘的靈果,甘甜著呢。”
“頭頂的太陽不饒人,來我這棚子下休息休息吧。”
“自家釀的靈酒,解渴還湊合...”
胖宗聽得白翻到天上去了,說好的兵民如水火呢,這會兒是水乳交融了吧,酸酸道,“還納涼解渴,怎麼那麼多年沒個人招待我?”
塔湖:“胖。”
賀五:“矮。”
羅一撇嘴:“挫。”
胖宗心臟老疼老疼,“合著是我長得不好?”
“當然不是,”羅一什長老實道,“是人家氣質太好了.....如果這樣說能安慰你的自尊心的話。”
他當做沒聽見後半句,“嗯,都是人家氣質太好了。”
熱鬨街上,她身形清瘦,行止文雅,像是九闕高台走下來的貴胄,然而穿著那身象征力量的藏青武服和麻布粗衣的攤販路人混在一起,卻一點也不顯違和,仿佛她本就該在那兒。
就像農民將她當做可以交流種地經驗的自己人,就像胖宗等人將她當做和自己一樣混吃等死的武卒。
她有時候溫和地讓人錯覺,以為她和自己是一個世界的人。
羅一默默地注視前麵的身影,然後垂下了眼皮,所以才危險。
十個人也沒個隊形,鬆鬆散散地轉了不到一圈,胖宗就開始大喊大叫,“餓死了餓死了,快些找個地方吃飯!”
說著捂肚子扭腰,小媳婦樣,“人家可沒有誰送吃送喝。”
湛長風挑著酒壇子的繩兒,“要?”
胖宗故作忸怩,被臉上肥肉擠成線的眼睛裡精光暗藏,陡然出手抓向酒壇,五指間真力積蓄,“來來來,爺們教你什麼叫分享。”
湛長風手指一勾繩,酒壺轉了一圈掃向他的掌,瓷做的酒壇如鋼鐵,將他震了回去,慢慢道,“不勞而獲是為賊。”
胖宗捂著發麻的手,嘿,本來想給新人個下馬威,現在倒是自己被擺了一道,他笑哈哈地岔開話,“我這不是渴得發慌嗎,待會兒我要點十壇酒,你們可彆跟我搶。”
胖宗和湛長風的交手身邊幾個人都瞧著呢,一個過招後,某些想去找她麻煩的人心思淡了點。
新來的不要緊,不懂規矩不要緊,當著他們的麵收人東西還不拿出來給哥幾個嘗嘗不要緊,隻要你有實力,就算再怎麼看不順眼,他們也得憋著。
湛長風神色寡淡,勾著繩兒,酒壇一蕩,似乎也沒人能否認她的散漫從容。
胖宗偷偷看了她好幾眼,搓著手使勁一按,緩解了些麻痹感,這新人不好惹啊,他伍長的位置說不定有點懸。
“站住,你小子彆跑!”
“前麵那幾個快攔住他!”
“偷了我們地龍幫的東西還敢逃!”
湛長風幾人正巡著街,前麵突然混亂了起來,隨著幾聲憤怒的高喝,一道人影撞開行人沒頭沒腦地衝著武卒們跑來,抬頭,清秀非常的臉上閃過驚訝,連忙慌慌張張地拐了個方向,朝旁邊小巷子躥去!
後頭幾個凶神惡煞的修士毫不客氣地對著武卒們叫道,“快拿下他,你們是吃乾飯的嗎!”
羅一.梅樂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朝著各自屬下點頭。
胖宗最先出手,撥開人群直追清秀少年,塔湖罵了一句,緊跟著追了上去,沒一會兒兩人就將那少年從小巷子裡抓了出來,捆縛著扔在地上。
人們看熱鬨不嫌事大,紛紛圍攏來指指點點。
少年也不知是羞還是氣,臉都紅了,咬著牙衝那些追上了的修士吼道,“你們這些喪儘天良的狗東西,明明是你們搶了我的東西!”
“我們地龍幫可沒有搶東西的習慣,這話說的,嗬。”領頭的黑臉修士露出一口黃牙,斜著眼向羅一敷衍道,“多謝什長幫忙了,人我們帶走,有空喝茶啊。”
胖宗.塔湖甚至是梅樂等人都有誌一同地擋在了黑臉修士麵前,羅一木訥地看著他,“這街怎麼也是我們管的,人得讓我們帶走。”
黑臉修士拿手指戳他肩膀,神色狠厲,“彆叫你聲什長就開染坊,要錢要到我們地龍幫身上了!”
“把你那破手拿開,小心爺爺斬了你!”胖宗亮了一截刀,一時間兩方人拔刀的拔刀,上前的上前,撞肩抵腰地纏在一起。
湛長風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對峙,忽地感覺到一道目光,神識探去,少年撇著頭仍是那副氣憤委屈的樣子。
武卒這邊好歹有十個人,就是圍毆也能把地龍幫的四人拿下,黑臉修士討不了好,曉得這些家夥打上錢的主意了,啐了口,放下話,“你們都給我等著,呸,給爺爺看好人。”
說完雄赳赳氣昂昂地領人回去了,讓幫主來修理修理這些東西,還敢跟他們要錢?!
賀五最是暴躁,“瞧他們小人得誌的樣兒,什長,你咋幫他們抓人呐,讓他們自己追不就好了。”
胖宗給了他一爆栗,“笨,都不知道你怎麼在北城活下來的。”
“把人帶走,賺點外快也是好的。”梅樂陰陰地看了眼少年,率先打道回府。
他那做派惹得羅一等人不悅,整得好像他最大一樣。
“果然除了一起坑錢這件事外,怎麼看他都不順眼。”胖宗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對湛長風道,“新來的學著點,武卒就是這麼當的。”
怎麼當?
踩高捧低,適時敲詐勒索。
地龍幫對比盤踞在奇樂坊的胡德賭莊,隻是個不入流的小勢力,統共一百多人,平時就是在明安街這塊收收保護費,手裡也控製著幾家店。
遇上其他勢力,羅一等人趕著討好不說,怎麼敢扣人,但是地龍幫正好是他們惹得起的,而且黑臉修士那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讓人膈應得很,不好好敲打敲打,武卒的臉都丟儘了。
進了駐地大院,胖宗就把少年扔進一個房間裡,“來說說吧,偷什麼東西了,讓那幫混子趕著追啊。”
“我沒偷東西,我就是拿回了我的東西!”少年倔強地回道。
“管你偷沒偷,把東西交出來。”梅樂下巴一抬,一個叫林安的人立馬從少年懷裡摸出個布袋,往地上一倒,不過幾塊下品靈石。
林安又上前搜他身,差點把他衣服扒下來。
少年扭著身子,臉上紅了一片,怒道,“你們都是一路的,全都是混蛋!”
“找到了。”林安從他褲襠裡掏出一本冊子,遞給梅樂。
梅樂嫌棄地揮揮手,“讓什長先看吧。”
這會兒倒是客氣了,羅一翻看了一遍,目露驚疑,連忙又翻看了一遍,梅樂在旁邊有點急了,不想讓好處被他得了去,搶過冊子眯眼看起來。
青色封麵上的字跡模糊不清,扉頁上還油膩膩的,似乎並不被人在乎,接著他翻到了正文,玄妙之感襲來,眼睛越瞪越大,驚喜道,“這是小乘功法!”
“什麼!”
“小乘功法!”
一屋子人都圍了上去,“賺大了,怪不得地龍幫那些人要搶呢!”
就算是像山海界這樣的中世界,也沒有各類小乘功法.中乘功法亂飛的情況。
大部分功法資源都掌握在門派.諸侯勢力中,相比之下散落的功法少得可憐,你想買也買不到,散修探幽境,入墓穴,闖遺跡,拚死拚活的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讓自己更進一步嗎。
而一本適合又上乘的功法就是他們觸摸到更高層次的關鍵!
演武館雖然有功法閣,但他們在演武館的時候就進不去,還指望著現在走運被獎勵一本好功法?
梅樂被困在築基大圓滿已經快十年了,有了這本小乘功法,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了解到脫凡的奧義!
羅一現修的功法和它不兼容,但是不妨礙他高興,在他眼裡,這本小乘功法就是閃閃亮的百萬下品靈石!
兩個大圓滿如此,另外的人就更彆說了,眼珠子恨不得粘它上麵。
賀五砸吧嘴,“那地龍幫的拿錢來換人咱們還換嗎?”
“怎麼不換。”胖宗嘿嘿地笑,“人給他們,要這功法,拿一萬靈珠來!”
眾人紛紛叫好,百萬靈石按人頭分,就算是兩個大圓滿占多些,落他們身上也有幾萬呢。
羅一掃了眼九人,“好處人人有份,但是記得,這事就此忘記。”
哪能不忘,傳出去懷璧其罪啊。
有靈石拿,又有功法,眾武卒覺得太他娘值,恨不得來個幾壇子酒好好慶賀。
少年眼中劃過嘲諷,身子似害怕似憤怒地輕微抖動著,將頭埋在兩腿間。
隻是一本小乘功法就能撩起修煉者的心思嗎,看來散修的處境還真是差。湛長風暗道。
梅樂終於想起還有個少年在,灼灼地盯著他,“這本功法哪來的,如果你的回答讓人滿意,我們也許會讓地龍幫放你一命。”
我們?
羅一有點厭惡,一到承諾,哪怕是做虛假的承諾,都扯上個彆人,典型的小人之心,但是他同樣期待少年的回答。
一個平常人哪來的小乘功法,指不定是走了狗屎運從哪個修煉者的墓裡弄出來的,如果是墓,那怎麼能沒其他寶貝陪襯。
少年恨恨道,“這是祖父給我的遺物,快將它還給我!”
“那你祖父還留下了什麼?”梅樂眯起了眼睛。
少年卷縮這身子,一臉倔強,死也不開口。
這是有還是沒有,林安踹了他一腳,“快點說,小心老子揍你!”
少年的眼淚奪眶而出,哭聲悲傷又藏著卑弱,“家都被他們挖空了你們還要怎麼樣,全都是混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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