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深邃漂亮,好像容納了整個冰冷又蘊藏無數生命的宇宙,溫柔,又不含一絲感情。
“再一次看見你睜開眼,竟是在這裡。”即使知道都是虛假的,湛長風仍抬手撫上那雙深灰色的眼眸,裡麵倒映著她,也倒映著她身後血流成河的詭異景象。
“你願意為我回頭麼?”易長生低聲吟語,目光專注地落到她身上。
湛長風神色幽靜,像是在跟她說,也像是在自語,“你是我的理想。”
湛長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拾步走下台階,背後,易長生的身形開始消散,忽然一點光從那灰色的眼眸深處迸發而出。
“你是我的現實。”
湛長風鳳眸微睜,驀地回身望去,人已剩下模糊的幻影,她的腦海中多出現了一個名字,李重華。
陰世寰魂山
幽幽洞庭中,一女子疑惑地合上青銅棺,“什麼也沒有啊,好端端地在這裡藏口棺做什麼。”
“女英,你乾了什麼?”鎖鏈叮當,殷不逾突然現身,她看到青銅棺上被挪動過的符紙,眉心一跳。
女英也眉心一跳,莫名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心虛,“師尊,我我就是稍微挪了條縫,看看裡麵是什麼東西。”
殷不逾凝重地推開棺蓋,以本相觀之,那道沉睡的意誌還在。
“不要隨便碰它。”青銅棺被重新合上。
女英見她沒有生氣,放著膽子問道,“師尊,這有什麼用意嗎?”
“陰世將有一場大禍,為師必須引一人回來。”殷不逾想起這點便頭疼,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易湛明明不可能是迦樓,淩霄子為何認定了她。但有棺中意識和九轉往生訣的聯係在,好歹沒有徹底脫離掌握。
“什麼大禍?”女英驚訝極了。
陰世亦稱陰界,邊緣被稱為鬼門關,是陰世的第一道關卡,多鬼魂,也有人鬼妖佛雜居,鬼道聖地幽冥血海就在此處。
鬼門關之後有黃泉路,唯地魂可入,地魂經過此路去地獄受罰,刑罰受完後,放逐九幽。
而黃泉宗就在黃泉路上,所招弟子俱為陽世未染惡業的早夭之子,他們一出生就會看見寰魂山,死後地魂便會被寰魂山接引。
女英也是進入寰魂山後才想起自己已經死了,當初是尊王府不忍她離世,將她的魂魄強行拘在了府中,讓她忘掉自己已死了的事。
隻不過她還是跑了出來,來到了這裡,她不曾後悔過,此處除了十分冷清外,沒有什麼不好的。
可這樣冷清的地方會有什麼大禍?
外麵的人鬼進不了黃泉路,有惡業的地魂都在地獄,誰會鬨出幺蛾子?
殷不逾搖搖頭,“此劫還不知道應在哪裡。”
“李重華?”湛長風一邊驚喜於易長生忽如其來的神念傳遞,一邊疑惑她為什麼會提起這個名字。
縱觀回憶,這個同胞兄弟沒什麼值得上心的。
湛長風暫且壓下疑問,一步步走下台階,最後停在了底下的第一階上。
上麵刻著“我義野王,即使為在野孤君,亦縱橫一生,少有人敵,今在此坐化,留我生前重寶遺澤後輩,有能者取之”。
景致再次變幻,她出現在一座庭院中,環顧四周,與那座秘府無二,隻是庭樹下多了一位老人。
這老人傴僂著背,悠然歎道,“一路而上,殺儘的,其實都是曾經的自己,誰又能在地位實力麵前,及時回頭,保留心底的最後一絲溫柔。”
湛長風約莫能肯定這位義野王是從什麼角度出了那麼一道考驗了。不過她會往下走,不是出於什麼溫柔,她是想到了刻在這第一階上的幾個字“在此坐化”。
一位在野孤君,不登高,反而回到了起始位置,說明他的心境在末期也有那麼一個轉折,讓他懷念起最初的東西。
最高階上出來的心底掛念最深的人事和最低階上的留言,兩者首尾一映,怎麼通關此關,答案顯而易見。
那老人遞出掌中山,道,“此為我生前重寶統世靈山,今贈予你,望你謹記初心。”
“多謝前輩的慷慨。”
“去吧。”
湛長風睜開眼,仍舊站在金階之上,手裡卻多了一枚核桃大的山印。
金階於她不再是障礙,她跨上九階金階,登到最高處,取下了灰紋悟道石。
這統世靈山,實際上就是那座石階無數的大山,可攝人魂魄,可幻化亂境,可鎮壓天君,乃一後天聖寶。
現它入了湛長風的手,五木緣覺,還有那中無真君的神魂就被震了出去。
五木與緣覺看到金階最上方的湛長風,俱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五木更是直接翻了個白眼,“得,就知道不能跟你爭同一件東西。”
湛長風笑道,“你想要這悟道石還不簡單,跟我回冰寒荒原,我借你啊。”
“那你說話算話。”
她們這些人,行事都有一個特點,嚴謹克己,不會做無用的事,不會說廢話,也不會看到什麼就上去爭一爭,五木此言,已說明她確實需要悟道石。
湛長風猜她遇到了什麼瓶頸,十分爽快地應了,“當然算話。”
緣覺念了聲佛號,“道友介意小僧前去叨擾一回嗎?”
“我正想與人論道,你們都去才好。”
旁邊的中無真君一口氣積在胸,任誰在闖寶山的半途被丟了出來都不好受,更彆說一睜眼,那悟道石也被人取走了。
“三位道友麵生啊,洞府何處?”他主要盯著湛長風,就是她得了秘府主人的重寶和悟道石!
“過路人而已。”湛長風執了一個道禮,不欲起額外的衝突,打算叫上那些醉鬼離開。
早在殿中等候的東無真君怎肯放人走,“你殺了我的門人,還想一走了之?未免太不將本君放在眼裡了!”
湛長風拿出一枚留影石,裡麵正是趙大力口出狂言欲動手傷人的景象,“此子仗勢斷人機緣妄自出言中傷我等後又對我動手,我殺了他又如何,真君若是有時間,好好管教門下才是正經,不是什麼人都會站著被他喝罵打殺的。”
東無真君看了留影石中的景象,聽了她的話,麵色黑上加黑,隻覺顏麵無光,可影像中五島人是一起阻攔的,憑什麼隻死了他的門人!
他要是輕易了結此事,還如何在五大島立足,“我的門人自有我管教,他不過說了句野蠻人,叫了聲野和尚,力量如此對你也造不成威脅,你傷了他我可既往不咎,偏你要下殺手!度量如此狹窄,行為如此乖張,不懲不足以平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