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裝修古樸的古玩店,門口懸著一塊刻意人工做舊的招牌:無色鋪。
店子占著三間門麵,還算寬敞。店裡頭都是沉香木製的桌椅,為了仿古,連椅背桌麵都雕了細致的古雅花紋。
兩邊的檀色木架子分出大大大小的方格,裡麵擱著各色古玩,為了吸引顧客,方格裡麵還安裝了很小的冷光燈,橘黃色的燈光暈靄,照得那些所謂的珍珠瑪瑙翡翠白玉,光澤流轉,十分紮眼。
長沙市的芙蓉巷裡麵,像無色鋪這樣的古玩店很多,鋪麵擁擠,成了長沙古玩交流和走貨的重頭市場。雖然比不上北京那邊的潘家園繁華,但在長沙這地,還是很有名氣的。
現在正是學生放暑假的時候,外麵天氣悶熱,即使芙蓉巷縮在喧鬨城市的深處,也被烘烤成了一個大蒸籠。
無色鋪的老板陳景發知道這個時間點不會有顧客,正悠閒地靠在沉香木椅上,閉著眼午睡。旁邊的手機調到收音機模式,電台裡正在唱著京劇。
就在京劇依依呀呀地唱了一大半時,門口掛著的青銅鈴鐺空靈地響了幾下,陳景發睜開眼,看見門口進來一個人。
這大中午的,熱死個人,居然會有生意上門,陳景發心想。
起身迎上去,陳景發才看清楚進來的是個年輕女人,看上去大概才二十歲出頭,穿著一件淺灰色棉質的無袖上衣,下身也是淺色的修身休閒褲,衣著素雅,長腿細腰,麵容猶如清泉滌蕩過一般,十分清秀漂亮。
她逆光站著,烏黑的發絲上,滿是細碎的陽光。
瞳色比較淺,略偏深灰,有點像是琥珀的顏色,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頭發很長,在腦後紮成柔順的馬尾,既不燙也不染,保留著獨有的青春與自然。
陳景發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什麼類型的買家沒見過,尤其古玩界藏龍臥虎,明爭暗鬥,不學得圓滑些根本保不住生意,他自然學了一手相人出貨的本事。
俗話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果來的是個老外,中國話很蹩腳或者根本不會說,陳景發通常都會坐地起價,能誑就誑,能騙就騙。如果來的顧客年紀比較大,看上去又精明,說出來的話底子也深,陳景發就會好脾氣地伺候著,也不敢去拿假貨充數。因為這種人,一般都是大買家,而且還是那種識貨的高眼光買家,要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好辦了。
對於眼前這個女人,陳景發立刻做出判斷,打扮像是大學城裡頭的大學生,估計隻是來這轉悠看看,開個眼界而已。畢竟在他眼裡,店子裡的隨便一件小玩意,動輒價錢就上萬,那些大學生就算喜歡,也根本不可能有那種閒錢來買個回去把玩。
想到這,陳景發也不打算去招呼她,而是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壺,呷了一口濃茶。
“陳老板。”女人對陳景發的冷淡毫不在意,而是朝他微微一笑,嗓音輕柔而乾淨。
“哎,小姐,你還知道我姓陳呐。”陳景發有點詫異,放下茶壺,搓了搓手說道。
女人依舊是笑:“我不止知道你姓陳,還知道你的名字。”
她笑得很溫柔得體,青春靚麗,可琥珀色的眼睛裡卻藏著和她年紀不大相符的深沉。琥珀經由千萬年時光才形成,她的眼睛,和琥珀這個詞,真的很相稱。
陳景發有點看不透她,之前第一眼覺得她不過是個大學生而已,現在聽她開口,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陳景發想了幾秒鐘,繼續搓手,同時換上生意人一貫的笑容:“小姐隨便瞧,看上店裡哪個玩意,就跟我說,隨意啊。”
女人站著不動,拿手捋了捋耳畔的發絲,隻是笑著說:“上回陳老板你給楊叔郵件了一批新貨的照片過來,楊叔在裡麵挑了幾件,現在他叫我過來拿貨。”
陳景發臉色變了一下:“你是老楊鋪子裡新招的夥計?”
老楊全名楊世榮,是陳景發生意上的合作人,在太平街口那地經營一間古玩店,有時候會來陳景發這裡拿貨。
芙蓉巷的鋪麵魚龍混雜,走貨渠道四通八達,有明有暗,主要還是做走貨批發的生意,和北京的潘家園一樣,相當於淘貨地。而老楊的那間“墨硯齋”,開在鬨市,裝修精美,一年的鋪麵租金就價格不菲,隻做私人收藏生意,比起陳景發的無色鋪,檔次要高出許多。
女人禮貌地伸出手來:“你好,我叫師清漪,是楊叔的老板。”
陳景發知道老楊雖然在經營墨硯齋,但也隻是替人看著,墨硯齋背後的老板,實際上另有其人。
算起來陳景發與墨硯齋生意往來也快有兩年了,那位神秘老板卻從來沒見過。想不到對方今天居然親自登門造訪,更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是這樣一個人物。
陳景發尷尬地伸出手去,腦門上儘是汗:“原來是師老板來了,你好,你好,想不到師老板你這麼年輕,真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剛我招呼不周,師老板千萬彆往心裡去。”說著,對屋裡忙活的夥計喊了聲:“阿成,快給沏壺好茶出來,有貴客。”
兩人握過手,相互客套一笑。
師清漪之前進來時,已經將陳景發的態度舉動全都看在眼裡,生意人千張臉,心裡早就有數,輕聲說:“我不愛喝茶,彆麻煩你家夥計了。”
陳景發陪著笑,點頭:“也是,我在師老板你這麼大時,也不愛喝茶。年輕人嘛,就愛喝些那汽水果汁啤酒呀什麼的,圖個開心痛快嘛。你打外頭進來,天那麼熱,怎麼著也得先喝點東西解解渴,咱們才好談拿貨的事。我這冰箱裡頭什麼都有,隨便說個,我叫阿成給你拿。”
陳景發清楚,墨硯齋是無色鋪的大客戶,人家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