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卷聽了,便不再強留,送母親妹妹回家。
經過這麼一波折,鵝姐夫回家晚了,鵝姐難得在家裡過夜,見丈夫回來這麼遲,擰著鵝姐夫的耳朵,就要他去雪地裡跪著,“……交個馬車交半天!是不是又和什麼人灌黃湯去了!”
“老婆!你聽我解釋啊!”鵝姐夫捂著耳朵,把送花大嫂和花椒的事情說了。
鵝姐這才鬆了手,“泡了腳再上炕!我今晚在家裡睡,可不想聞到你的腳臭!”
“吉祥!燒點洗腳水!”使喚了兒子,鵝姐夫對鵝姐說道:“我今天扯了個慌,說你和如意去雲想樓量身買衣服去了,可彆說漏嘴。”
鵝姐諷刺一笑,道:“花大嫂是在打探咱們走了誰的門路呢,我早就知道她想走花姨娘的門路,把女兒花椒塞進鬆鶴堂,所以我從未動過求花姨娘的念頭——三少爺三個書童都讓她占儘了,這吃相太難看,你吃肉也得讓人喝口湯不是?我不和這種人爭,沒意思。”
鵝姐夫說道:“花大嫂為人確實有些讓人看不上
我今天送她們母女回家,大雪的夜裡,她那個養子花卷站在外頭等,她下了車,眼睛都沒有看花卷一眼,就這麼家去了。”
花卷是花家抱來養的兒子。
當年花大哥和花大嫂成親三年,花大嫂肚子都沒有動靜,請大夫看,又說兩人身體都很康健,隻需等待機緣。
後來請了家廟懷恩觀張道士算命,張道士說,你們夫妻缺親情緣,不如先行善積德,去棄嬰堂抱養一個,把緣續上。
花家夫妻照做,抱養了一個男嬰,取名花卷。
果然,抱養不到半年,花大嫂就有孕了,陸續生了三子一女。
抱來的孩子最忌諱遺棄,“用完就扔”,會遭天譴報應的,所以花家一直把花卷當長子養著。
雖明麵上說四個兒子都一樣,但實際上,花卷在花記洋貨鋪打雜,和小夥計差不多,三個弟弟給三少爺當書童,將來前途無量。
不過,按照宗法倫理,長幼有序,身為長子,不僅地位在眾兄弟之上,將來分家產、乃至香火供奉,都是長房占據優勢。
所以,花家夫妻對花卷漸漸有了提防之心。
鵝姐對花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說道:“不是自己生的,不心疼嘛。依我看,這個花卷比他三個弟弟都強些,好好拉攏,彆寒了孩子的心,將來花家保不齊要靠花卷呢,可見花家短視。”
鵝姐夫點頭說道:“就是,自打這洋貨鋪子開起來,花卷忙得跟陀螺似的,什麼佛郎機、英吉利的洋商人,他都能連說帶比劃的談買賣,我可半句話都聽不懂啊。”
這時,吉祥提著半桶熱水進來,“爹,水燒好了,泡腳吧。”
鵝姐夫開始脫靴子,吉祥半蹲著,把埋在炭裡的芋頭扒拉出來,吹了吹外頭的黑灰,“烤熟了,我給如意她們送去。”
鵝姐貼在窗戶紙上看著對麵如意家,“她家燈都熄了,估摸已經睡下,你彆去打擾。”
吉祥把芋頭給了鵝姐,“娘,吃。”
鵝姐說道:“我不要,我最近又胖了,都說千金難買老來瘦,我還想多活幾年。”
吉祥又把芋頭給了鵝姐夫。“爹,給你吃。”
鵝姐夫接過了芋頭。
伴隨著鵝姐“吃吃吃,就知道吃”的數落聲,鵝姐夫一邊泡腳一邊和兒子一起吃芋頭,其樂融融。
與此同時,如意和如意娘躺在炕上正說體己話呢,根本沒有睡。
娘倆一人一床被,並排躺著,如意把腳伸進如意娘的被子裡,撒嬌道:“娘,給我暖暖。”
如意娘熟練的把如意的腳夾在腿間,“這不挺熱乎的嗎,還需要我暖?”
如意得寸進尺,把手伸進如意娘懷裡,“我就喜歡挨著娘睡嘛。”
如意娘笑道:“一日大兩日小的,都要分房當差,成了大姑娘了,還要挨著娘睡。”
雖如此說著,如意娘卻握住了女兒的手。
“我就要挨著!我偏要挨著!”如意像一隻泥鰍似的,一揪一揪伸頭擺尾,鑽進了如意娘的被窩,貼著親娘睡。
如意娘就像抱著小時候的如意,黑夜裡都能看出她滿臉的不舍,“你就要去頤園的那個什麼承——”
“承恩閣。”如意補充說道。
如意娘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脊背,“承恩閣在山上,冷,娘給你準備一床十斤的厚被帶過去。”
如意說道:“鵝姨說了,那裡什麼都有,都會發新的,不用帶被褥,十斤的大棉被,死沉死沉的,再說那裡炭管夠,燒的暖暖的,用不著蓋那麼厚的被子。”
如意娘說道:“多帶一床被,你就是不蓋,墊在下麵也軟和啊。”
如意嗯了一聲,頭埋在如意娘脖間,“娘,我的差事就是看房子,很清閒的。雖不能隨意出入,但吉祥在東門該班,可以給我們捎個話……”
雪足足下了一夜,天寒地凍,親情在寒夜裡卻越發溫暖,暖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