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忘塵道人。
薛恕看著晃動不停的屍體,猛然側臉看向邊上半敞的窗戶,當即便跳窗追了出去,隻是到底遲了一步,他隻遙遙看到一抹黑影閃過,之後便再尋不到蹤跡。
眼見著追不到人,薛恕麵色陰沉地折返回屋內。
忘塵道人的屍體已經從房梁上放了下來,跟來的錦衣衛道:“看來像是起了內訌之後,畏罪自殺了。”
薛恕不置一詞,繞著屍體走了一圈後,眼眸便是一閃,對其餘人道:“你們去外麵守著。”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此時帶隊的人是他,便隻好聽令退了出去。
將人遣走之後,薛恕才蹲下身來,伸手在忘塵道人的喉嚨處仔細摸了摸,果然摸到了異常凸起。
他眼眸微眯,並指探入摸索,最後從忘塵道人的喉嚨裡捏出一枚蠟丸來。
這忘塵道人恐怕是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便想將保命的東西貼身藏著,隻是估計沒想到殺他的人來的那麼快,匆忙間想要將蠟丸吞進腹中,結果驚慌之中反被噎住,又被殺手勒死偽裝出自儘的假象,這蠟丸就堵在了食管處。
要不是薛恕注意到屍體晃蕩不停,猜測殺手剛走不久。也不會注意到如此細微之處。
薛恕將蠟丸捏開,發現裡頭藏的是半張蓋了印的鹽引引紙。
大燕的鹽商販賣官鹽都需要這引紙,他從前在那些鹽商手中見過。鹽引每“引”一號,分前後兩卷,上書數量價格幾何,加印之後,裁為兩半,前卷留檔,為“引根”;後卷則給鹽商作為憑證,為“引紙”。
這藏在蠟丸裡的引紙看不出絲毫特殊之處,但忘塵道人將其藏得這麼隱蔽,就足以說明這引紙並不簡單。
而且一個道士,手裡卻有鹽引的引紙也十分可疑。
薛恕將引紙收好,方才喊人進來收屍。
如今有了供詞,忘塵道人又“畏罪自殺”,妖狐案已經可以結案。但薛恕卻沒有急著去向隆豐帝複命。
他有種直覺,這忘塵道人的死,怕不是那麼簡單。
一天之內,薛恕兩次去了慈慶宮求見,不過這一次,他事先回西廠換了身乾淨衣裳。
薛恕被鄭多寶引過去時,殷承玉正在暖閣裡賞雪,麵前的紅泥小火爐裡還煮著茶,嫋嫋升起的熱氣將他雪白的麵色熏得微紅,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妍麗。
“又有什麼事?”殷承玉抬眸瞥了他一眼,繼續自顧自煮茶。
大約是因為心情愉悅,神色間便有些懶洋洋的。難得溫和的語氣裡帶出些許經年相處才會有的熟稔。
薛恕目光在他執著茶壺柄的蔥白手指上定了定,才將引紙呈上去:“忘塵道人被殺了,我找到了這個。”
“什麼?”
殷承玉漫不經心地接過,細看時卻陡然頓住,眉尾往上挑起,語氣驚訝:“鹽引?”
他的神色逐漸轉為凝重,斜斜倚靠的身子也坐直了,將那陳舊的引紙細細端詳了半晌,他似想通了什麼,眉眼倏然綻笑。
將引紙收好,殷承玉看向薛恕,難得和顏悅色:“辦的不錯,你這次立了大功。”
——上一世時,大舅舅虞琛卷入貪汙案,虞家敗落,正是從鹽引開始。
他原本以為這是特意針對虞家設下的陷阱,可現在看來,倒更像是東窗事發後,幕後之人禍水東引,順水推舟而為之。
薛恕不知道忘塵道人背後的人是誰,但他經曆過上一世,卻是知道的。
正是他的三弟,殷承璟。
除開還未出生的殷承岄,隆豐帝現今共有四兒一女。
二皇子殷承璋是文貴妃所出,行事素來張揚,壞在明麵上;三皇子殷承璟是德妃所出,性情浪蕩不羈,好風月,喜豢養伶人。看似對皇位無意,實在早就在暗中謀劃;至於四皇子殷承緒,將將十歲,尚未展露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