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義道:“早就放糧了,隻是這次受災範圍廣,災民多,災備糧根本不夠分,早已分完了。原打算向周邊糧倉接糧,還未來得及派人,就生了叛亂。”
殷承玉凝眉沉思半晌,道:“孤會擬一封手令,你們先自周邊糧倉調糧賑災。”
龐義和丁昌順文言麵露喜色,朝殷承玉拱手道:“臣等先替山東百姓謝過殿下寬宏。”
殷承玉掃過兩人,掩下了眼底冷意,道:“災情孤已知曉,便先回行館吧。”
……
龐義與丁昌順將人恭送至行館,見殷承玉進了行館,方才對視一眼,策馬回了官衙。
行館內。
殷承玉下了馬,就瞧見剛自城外軍營回來的薛恕。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薛恕跟上,便率先進了書房。
“派幾個探子,去各處打探一下高幼文與紅蓮教的消息,越詳細越好。”他提筆寫下一條,又繼續道:“再派幾名好手,暗中監視徐惠、龐義以及丁昌順三人,不要打草驚蛇,隻記錄行蹤和往來即可。”
他將寫好的紙張拿起來吹乾筆墨,折起來扔給薛恕:“最後再去拿一身你的常服來,孤要微服出去一趟。”
薛恕接過紙張收好,不讚同道:“如今敵暗我明,殿下貿然離開,恐有危險。”
“方才孤隨龐義和丁昌順去益都城外視察,觀益都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想來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但龐義卻說災備糧早已經放完,兩人所言是真是假,孤要親眼驗過才信。”
薛恕見他堅持,隻能去尋了一套自己的常服來給他。
殷承玉繞到屏風後換上。
薛恕的衣裳他穿著有些寬大,但也正好模糊了他的身形,青色袍服叫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文弱氣息。
他自屏風後出來,刻意縮著肩膀垂著頭,乍一看上去倒是有幾分怯弱小太監的模樣。
“這樣可能掩人耳目?”隻是他抬起臉來時,精致的五官瞬間便衝淡了方才的怯弱,連普通的衣袍都仿佛添了幾分尊貴氣。
薛恕定定看著他,半晌才出聲:“出去時,殿下記得低著頭。”
若是頂著這張精致漂亮的麵孔,便是披著麻袋,恐怕也會被人認出來。
殷承玉睨他一眼,暗自記下,便與他一道出了門。
薛恕大步在前,殷承玉落後半步,含胸縮肩,頭深深垂著。甚至連步伐都特意改變了,不似平日穩當從容,似帶了幾分惶恐,步伐小而快地跟在後方。
兩人順利出了益都城,確定未被人察覺,殷承玉才不再偽裝,看向西麵,道:“先往臨朐去。”
青州府下轄三州十六縣,其中臨朐,壽光還有昌樂都在益都周邊。殷承玉此行便準備將這三個州縣都探過一遍。
薛恕早讓親信在城外備了馬匹,兩人上了馬,便往臨朐方向疾馳而去。
大半日的時間,殷承玉先後探訪了三個州縣,其受災情形與益都相仿。但殷承玉與薛恕在當地挨家挨戶問過去,官府是否有開倉放糧,這些百姓卻都搖頭。
說法與龐義二人截然相反。
殷承玉讓薛恕將詢問過的農戶的姓名,家中人丁一一記錄下來,留待回去核對。
災備糧發放素來有明文章程,先由裡正挨家挨戶記錄受災人丁,之後整理成冊再報給上級官府,經官府核實之後,受災百姓才能領取賑濟糧。若是未在名單中的百姓,是沒有資格領取賑濟糧的。
糧倉放了多少糧,有多少災民領取,都會一一記錄成冊。
殷承玉行過了三個州縣,詢問記錄了上百戶受災百姓的名姓,之後隻要回去查閱留檔的名單上是否有這些百姓的姓名,便可判斷孰真孰假。
這麼多百姓不會同時說謊,殷承玉心中已有決斷,但他斷案,素來講究罪證確鑿。
兩人自昌樂返回益都城時,已是戌時。
城門已經合上,薛恕出示了令牌,才領著殷承玉從角門入城。
馬匹留在了城外,殷承玉又扮作了垂首縮肩的小太監模樣跟在薛恕身後。
此時城中已無行人,除了巡邏官兵,隻有青樓堵坊等地紅燈籠高掛,樂聲靡靡,嬉笑陣陣。穿著富貴的客人們談笑往來,與四周黑暗沉寂格格不入。
殷承玉側臉看了一眼,歎了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薛恕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眼神卻是一凝,陡然將殷承玉一攬,便就近躲進了旁邊敞開的門裡。
待進去後,濃妝豔抹的老鴇迎上來,兩人才意識到進了什麼地方。
殷承玉臉色難看,抬眸瞪了他一眼。
薛恕快速對他比了個口型:有人跟著。
殷承玉霎時了然,不再說話,跟在他身後上了樓。
老鴇笑容滿麵地將兩人請到了包廂,叫人上熱了茶,便扭著腰去叫姑娘。
這些時日益都不太平,她們這樓子小,生意也比以往差了許多,難得才來兩位貴客。
趁著人出去的功夫,殷承玉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一些往外瞧,卻什麼也沒看到:“是什麼人?”
薛恕搖頭,說不清楚:“光線昏暗,看不清模樣。”
“不是老二的人,便是叛軍的人。”如今也就這兩撥人最可能關注他的行蹤。
“人還在麼?”殷承玉問,他方才什麼也沒看見。
薛恕眯眸看了半晌,將窗戶關上,頷首道:“還在。”
殷承玉聞言挑起眉梢:“那我們再釣他一會兒,你放個信兒去叫人,彆叫他跑了。”
薛恕應了一聲,快步下樓去放信號。
城中留有打探消息的探子,看到信號後便會儘快趕過來。
薛恕放完信號上樓,就瞧見老鴇領了三個姑娘站在房中,正笑容滿麵地介紹:“這三個都是咱們樓裡頂好的姑娘,爺您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