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甲拿在手中,雖然比起尋常的鎧甲要輕了許多,但仍然有些許分量,掂一掂便知道用料十分紮實。軟甲表麵還有金銀絲織就的龍紋。隻看其精細不凡的做工,便知道是極珍貴之物。
薛恕珍惜地輕撫軟甲,眼底溢滿歡喜,卻並沒有立即接下:“這軟甲難得,臣穿普通的鎧甲就夠用了。殿下還是留著自己防身。”
說著,又雙手捧著軟甲,遞到了殷承玉麵前。
見他竟還不收,殷承玉生出些許不悅。
他斜眼將人瞧著:“孤賞你,你收著便是。孤要這東西做什麼,你還想孤在前頭衝鋒陷陣不成?”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快,薛恕不再推辭。
他將軟甲收起,並未因為殷承玉的冷了神色就有絲毫退卻,依舊毫不閃避地對上他的目光,鄭重道:“臣做殿下的鎧甲。”
這個時候嘴巴倒是甜得很。
殷承玉這才露了笑容:“軟甲既賜你了,便記得穿上,彆供著舍不得用。”
薛恕應下,見他朝自己擺擺手,知道他還要忙,便揣著軟甲歡歡喜喜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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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提前預測到了紅英軍的動向,接下來幾日裡,薛恕明麵上依舊如同往常布防,但私底下卻命四衛營的將領們提高了警惕,暗中戒備。
可一連等了三日,卸石寨都沒有動靜,絲毫沒有攻城之像。
就連殷承玉都覺得奇怪,他倒並不覺得自己的推斷有錯,隻猜測是不是哪裡出了岔子。
直到在卸石寨附近盯梢的探子回來,他們才知道紅英軍遲遲未攻城,是因為內部又起了爭鬥。
今日天還未亮時分,高幼文就派石虎領了五千紅英軍下山,原本是想趁夜偷襲益都城,卻不料行軍到沙古道時,卻被早早得了消息的賀山劫了道。
賀山性情豪爽仗義,雖然是右護法,卻沒什麼架子。不論是在蒲台時還是如今到了卸石寨,隻要他有一口飯吃,跟著他的兵士就餓不著肚子。相比之下,總是端著左護法架子,強調上下有彆的石虎,遠遠沒有他得人心。
隻是賀山跟著應紅雪出走時,隻帶走了從蒲台就跟著他的直係,其餘人無處可投奔,隻能留在卸石寨上。
眼下見賀山帶著人來劫道,這些跟著石虎的士兵本就有些蠢蠢欲動。再聽賀山說石虎這次攻打益都城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顧兵士們死活,這些兵士就越發不安起來。
賀山一番遊說,最後願意跟著他走的有將近三千人。
本該帶著五千人夜襲益都城的石虎,最後手底下就剩下稀稀拉拉兩千餘人。
時機延誤,兵力不足,人心惶惶,自然無法再繼續出兵,石虎隻能臨時改變計劃,帶著餘下人折返了卸石寨。
殷承玉聽完,倒是半點不意外。
賀山若不是有些本事,上一世也不可能聚集起五萬人的叛軍來。
如今朝廷正缺少這樣勇猛的武將,這個消息倒是越發讓他堅定招安二人的想法。
隻不過如何打消賀山二人對朝廷的敵意,卻是個為難的問題。
猛虎在野,若不能收歸己用,便隻能趁早除去,以免後患。
就在殷承玉猶豫為難之際,趙霖的一封信改變了他的主意。
——這一次親赴山東平亂,他雖帶上了趙霖,卻在進入山東境內後,讓他帶人去了濟寧府。
一是代他巡視山東其餘州府的災情,二則是繼續打聽薛紅纓的行蹤。
如今趙霖來信,正是薛紅纓有了消息。
趙霖信上說,在魚台尋到了當初徐家的老仆,那老仆在徐家伺候了多年,當初魚台大疫封城,徐員外一家買通了守城的官兵舉家出逃,這老仆也在其中。
據這老仆說,當初逃走時,確實有一個叫薛紅纓的姨娘同行。
不過薛紅纓並不是自願離開,而是因為徐員外舍不得新到手的姨娘,將人打暈了強行帶走的。薛紅纓性烈,行到半路了還想要逃回去,徐員外唯恐她走漏風聲連累自己,一時氣惱還打折了薛紅纓一條腿。
隻不過徐家運道不好,出了魚台沒多久就被山匪盯上,一家男丁都被殺了,女眷以及仆人都被擄上了山。
薛紅纓因為容貌出色,被山匪頭子看上,成了山匪頭子的夫人。
如老仆這樣的普通仆人,則留在寨子裡做些雜活,保住了一條命。
那老仆被擄上山後,在山寨裡待了大半年,並沒有什麼機會見到薛紅纓,因此並不知道她後來在山上的境況。隻聽旁人說她很得大當家的寵愛,寨子上下都稱她夫人。但也就是過了半年多的時間,就聽說這位夫人趁著二當家不在,下藥毒殺了大當家。大當家身死,群龍無首,山寨也因此四分五裂,能逃的都趁機逃下了山,老仆也是那時候逃下山,因無處可去,才又回了魚台。
趙霖循著老仆所說的這條線往下查,又輾轉找到了幾個改邪歸正的山匪。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但卻又是和老仆不同的另一番說辭。
那些山匪說薛紅纓是紅顏禍水,大當家和二當家為了美人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寨子這才亂了。事後薛紅纓不知所蹤,二當家則帶著願意跟著他的弟兄下了山,不再做山匪。
關於薛紅纓去向倒是有幾種猜測,有說她去尼姑庵做了姑子,也有說她流落到了風塵之地,還有說二當家頭腦清醒後一怒之下將人殺了……各種說法,不一而足。
這些口口相傳的故事往往與真相相去甚遠,殷承玉並不儘信,叫他十分在意的一點是:山寨的二當家,名叫賀山。
他提筆寫下賀山的名字,接著又在賀山旁邊寫下了薛紅纓以及應紅雪二人的名字。
薛紅纓。
應紅雪。
殷承玉默念這兩人的名字,倏爾露了些笑容。
薛紅纓倒過來念,不正是應紅雪?
若趙霖查到的消息沒錯,這紅英軍裡的應紅雪,或許就是薛恕失散的姐姐。
單單看薛紅纓所做之事,殷承玉便覺得這姐弟倆行事作風有七八分相似。
打骨子裡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不過要進一步確認,還得薛恕親自去看看。
姐弟二人失散時,薛恕已經十四歲,薛紅纓比他大了三歲左右,容貌就算有變化,也當能認得出來。
殷承玉思索許久,才收起了信件,召了薛恕過來。
薛恕剛練完武,聽見殿下召他,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