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薛恕最後有沒有好好活著,殷承玉迷迷糊糊地想。
殷承玥天資聰穎,隻不過年紀還太小,若是薛恕能好好輔佐他,大燕必定可以按照他的布局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唯一叫他放心不下的是,殷承玥性子比他還要倔強。早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到底還是留下痕跡,讓他冷了心腸。
而且殷承玥素來不喜薛恕。
薛恕那個囂張狂妄的性子,若是一直不曾收斂。等殷承玥到了親政的年紀,恐怕又將有一場不見血的廝殺。
他對薛恕留有情分,不忍心殺他。殷承玥卻未必。
這是他在下詔前就已預見到的未來。
薛恕殉葬本是個對所有人都十分圓滿的結局。
卻到底敗在了他的一時心軟上。
是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薛恕……”殷承玉身體一陣一陣發冷,口中低低叫著薛恕的名字。
“我在。”
“薛恕……”
“我在。”
殷承玉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他一聲一聲叫著薛恕的名字,薛恕就不厭其煩,一句一句地答。
他叫一聲,他就應一聲。
懷裡的身體在逐漸變冷,聲音也越發微弱。
薛恕艱難地抬起手,手臂動作時,扯動了背上傷口,讓他麵容扭曲了一瞬,動作也跟著頓了頓。但也隻是極短的時間,他便忍耐下來,手指觸碰到殷承玉的身體,一寸寸小心地摸索過去,最後停留在殷承玉側腰。
那裡摸起來一片粘膩,顯然是受了傷,流了不少血。
但殷承玉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
薛恕心臟一陣緊縮,顫著聲叫了他一聲,得到微弱的回應之後,才略略定了神,用牙將衣袖撕成布條,將他側腰的傷口一圈圈包裹起來。
大約是扯動了傷口,殷承玉發出輕微的哼聲。
薛恕急切的動作頓了頓,摸索著去親他,帶著濃濃的安撫意味。
平日裡豐潤的唇變得乾枯,帶了點涼。若是有光,此時應能看到唇色是失血過多後的蒼白。
薛恕輕輕磨蹭了下,隨後退開,低頭咬在了自己手腕上。
……
殷承玉自昏迷中醒來時,隻覺得口中被渡過來什麼,他本能地咽下去,滿口都是鹹腥味道。
那味道既然熟悉,又陌生,叫殷承玉瞪大了眼睛。
待他反應過來後,便想要掙紮。
“你在做什麼?!”
殷承玉又驚又怒,抬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薛恕卻用雙臂禁錮著他,不讓他亂動,又尋到他的唇,用力地親他。
“彆亂動,省些力氣。”
殷承玉本就四肢虛軟,被他禁錮住後,頓時動彈不得。
他泄憤一樣地去咬薛恕的唇,聲音斷斷續續:“你給我……喂了什麼?”
薛恕避而不答,感覺懷裡的身體多了些溫度,才放下心來。他將人抱緊一些,溫柔地回應殷承玉的撕咬:“我不想待在西廠了,等出去以後,殿下調我去東宮伺侯吧。”他的下巴抵在殷承玉的肩膀上,鼻尖在他側臉輕蹭,耳鬢廝磨:“我肯定比鄭多寶伺候得好。”
殷承玉退開一些,微微喘著氣,短促笑了下:“你頂了鄭多寶的活兒,叫鄭多寶做什麼?”
“去西廠,或者禦馬監,做什麼都好,隻要彆和我搶殿下。”薛恕越發抱緊了他,臉埋在他頸窩,聲音越來越低:“我舍不得和殿下分開。”
殷承玉摸索著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用力握緊:“那就不分開。”
薛恕低低應了聲,沒有再說話。
殷承玉手指微微顫抖,手掌順著他的手背往上摸。到手腕處時。果然摸到了粗糙包紮的布條。
他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努力側過身體,去親他的下巴。
薛恕喂給他的東西,是血。
這滋味兒他一點都不陌生,上一世時,就嘗過了。
殷承玉將頭靠在他肩上,努力睜大了眼睛想去看他,卻什麼也看不清。
四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聽不見聲音,分辨不出時間,仿佛置身孤島,唯有身後溫熱身體能給他些許安心。
上一世他傷了眼睛時,便是如此。
那是他遭遇的最為凶險的一次刺殺,老二敗局已定,狗急跳牆,趁著他出宮之時,不顧一切派人刺殺。
他不慎中了毒,雙目失明。薛恕帶著他躲避追殺時滾落山崖下。
外麵是四處搜尋追殺的刺客,而他雙目無法視物,薛恕不放心將他獨自留下,隻能帶著他藏身山洞裡,再尋機聯絡自己的下屬。
他們在山崖下的山洞裡躲了半個月。
山崖下荒涼,缺食少水,他們開頭七八日,是靠著野草和樹皮勉強撐著。
到了第十日時,因為缺水,他的身體已經變得極其虛弱,整個人混混沌沌,隻隱約聽到薛恕說抓到了兩隻鳥。
他們沒有生火的工具,薛恕將鳥殺了,用手捧著血喂給他。又將鳥肉嚼碎,一點點哺給他。
靠著那兩隻鳥,他們撐過了後頭的四五日,等到了循著沿途暗號找來的援兵。
回宮之後,太醫為他解了毒,他去尋薛恕,才發現他比自己傷得更為嚴重。
太醫說,彆的傷都好,就是胳膊上被削掉了好大一塊肉,失了不少血。
殷承玉那時候心中已經隱隱有所猜測,隻是他們之間摻雜了太多其他東西,麵對對方時,都習慣了隱藏真實想法。
誰也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
這樣至少來日兵戈相見時,不會心慈手軟,心有不甘。
所以他隻問薛恕:“為什麼是我?”
而薛恕答:“旁人都不及殿下好顏色。”
他問得含糊,薛恕答得敷衍。
之後,再未提及此事。
他便也隻當不知。
口中似乎又泛起了血腥味,殷承玉眼睛有些發酸。他仰著頭,極力想要看清薛恕的模樣,卻隻是徒勞。
“薛恕……薛恕……”殷承玉連著喚了兩聲,才得到了回應。
他顫抖著扭過臉去親他。
薛恕的唇很涼,殷承玉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緩慢地舔舐,予他溫度。
薛恕慢了半拍回應他,感覺到懷裡的身體微微顫抖,臉頰也觸到一片濕濡。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