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慈光攙著容妃退出了乾清宮。
在隆豐帝痊愈之前,容妃都將在永熙宮禁足,而殷慈光年歲已長,加上隆豐帝迫不及待要他來侍疾,是以還派了四個力士隨他一道回去,安置好了容妃之後,他便會帶著一應用具搬至乾清宮偏殿暫住。
人逢喜事精神爽,隆豐帝解決了心中一大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他放鬆倚在靠枕上,兩個小太監替他捶著腿,他則品著新換的茶感慨道:“倒是朕多慮了,紫垣真人真是料事如神。”
薛恕侍立在他身側,聞言淡聲提出了質疑:“會不會太巧合了些?”
隆豐帝側臉瞧他一眼,倒是沒見怒意,反而還笑了聲,搖頭道:“巧確實是巧了些,但這不也正說明真人神通廣大?”他瞧著薛恕,頭一回發現對方也有看不明白的事,端著上位者的姿態指點道;“至於其他,你還年輕,在宮中的日子短,需得多看多學。”
薛恕的暗示他自然聽明白了。
今日這一樁巧合,若是旁人瞧來,恐怕會覺得是容妃母子買通了紫垣真人,合夥做一場戲好為自身脫罪。
若今日之事換做其他人,他也必會生出疑心。可換了容妃母子,他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容妃是教坊司出身,身後沒有強有力的母家支持。她性子又怯弱不討巧,更不得他的寵愛,這麼些年裡,她與殷慈光在後宮裡幾乎沒有存在感。每每見了他也如同老鼠見了貓。更彆說文貴妃素來同這母子二人不對付。他們的日子不說過不下去,但至少是沒有那麼多銀子去買通紫垣真人配合做戲的。
且如今他攏共就剩下四個兒子,除了太子和老三,餘下兩個都還年幼。
殷慈光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大皇子,光占了一個“長”字,恐怕就礙不少人的眼,不論是哪一方,估計都隻想按死他,而不是為他脫罪。
所以在平息了被瞞騙的怒火之後,他對忽然多出來的這個大兒子,倒是多了幾分重視。
老二身死,老三又受了傷,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朝堂之上幾乎是太子一人獨大。
他既要仰仗太子,卻又不得不想辦法牽製他。
殷慈光的出現倒是正好來了瞌睡便有人遞枕頭。
隆豐帝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嘴角帶了笑,卻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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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慈光回了一樣永熙宮,安撫好容妃,收拾了一應用具後,便搬到了乾清宮的偏殿去。
如今他的身份已經在隆豐帝麵前過了明路,便不必再扮做女子。脫下宮裙,取下釵環簪飾,他換上了一身蒼青色的圓領袍,一頭長發全都束進了發冠之中。
身姿挺拔,氣質如竹。
雖然眉目還是豔豔,卻不再帶著女氣,多了幾分文弱清貴的書生氣。
隆豐帝留他在乾清宮侍疾,他便當真認認真真地侍疾。
一應湯藥都是他親自伺候。
隆豐帝年紀大了,時常有個腰酸背疼,他便又主動為隆豐帝推拿。
這推拿之法是薛恕特意授予他,據說是個老神仙曾告訴他的養生之法,可通經活絡,煥發精神。
此舉本也是為了配合紫垣真人那一套說辭,但效果竟比預料中還要好些,隆豐帝的病情雖然還未痊愈,但精神卻一日比一日好起來,太醫每日來診治,都說病情已在好轉,隻要繼續靜養即可。
而隆豐帝瞧見了效果,越發對紫垣真人深信不疑,連帶著對殷慈光的態度也更加慈和起來。
雖還未正式公布殷慈光的身份,但因隆豐帝也並未刻意瞞著,是以數日之後,關於“大公主”變“大皇子”的離奇之事便在前朝後宮裡徹底傳開了。
甚至有傳言說隆豐帝準備在小年宴上正式為殷慈光正名。
“如今隻等陛下為大皇子正名,此事便算揭過去了。”
薛恕正在向殷承玉稟報這幾日的進展,隻是想到最近隆豐帝待殷慈光的態度,他擰眉不悅道:“隻不過我看陛下的態度,倒是有意想扶持大皇子製衡殿下。”
隆豐帝昏庸無能,對付兒子的手段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麼幾套。雖沒什麼大用處,但實在是膈應人。
薛恕倒是不擔心殷慈光會威脅太子地位,隻是殷承玉費心謀劃,若真養出一隻反咬主人的白眼狼,恐怕會傷心。
殷承玉明白他的意思,卻未太過擔憂:“大皇兄誌不在此,而且這本就是他應得的。”
研製疙瘩瘟的治療之法時,殷慈光曾幫他良多,他如今所為也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其實也並沒有費什麼功夫。
而且他雖不敢說完全了解殷慈光,但相交這些時日,對殷慈光的品行多少還是認可的。
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敵人從來就不是這些兄弟,目的也不是囿於朝堂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他之宏願,在黎民,在社稷。
若不是殷承璋殷承璟這些人前世今生一再相逼,他更願意將時間精力花費在處理政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