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遞了台階,搖擺的朝臣們也就順坡下驢不再堅持,紛紛坐了回去。隻是彼此看看,心情都複雜難言。一時間高興不是,不高興也不是。
殷承玉見狀滿意勾了勾唇,側臉瞧了薛恕一眼,借著衣袖遮擋,不動聲色地握了握他的手。
——從盧靖開口後,薛恕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整個人緊繃著,像急於出鞘的刀。
直到被殷承玉握住手,他冷戾的眸色才微微柔和,垂著眸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殷承玉勾著他的手指,大拇指在他虎口處輕輕摩挲,仗著有紗簾遮擋底下人瞧不真切,無聲道:朕沒食言。
他微微仰著臉,上挑的眼眸映照著殿內燈火,瀲灩逼人。
凸起的喉結上
下滑動,眾目睽睽之下薛恕無法做彆的舉動,隻能越發握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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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殿的動靜很快傳到了後頭的女眷席上。
虞太後聽著女官的耳語,不解道:“先前皇帝還說已有了心儀之人,怎麼眼下又不著急了?他是不急,但人家姑娘可經不起等。”
自從上回殷承玉漏了口風之後,虞太後便暗地裡將宮裡宮外適齡的女子都瞧了一遍,隻是瞧來瞧去,哪個也不像是兒子的心上人。
眼下又聽說前殿的動靜,她到底按捺不住,對貼身女官道:“你去將鄭多寶叫來。”
鄭多寶是殷承玉搬到慈慶宮時她親自賜下的人。隻是這麼多年過去,她幾乎不插手殷承玉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單獨召見過鄭多寶。
聽見太後身邊女官來傳話時,鄭多寶心裡就不由咯噔了一下。
等到了虞太後跟前,瞧著對方探究的眼神,心裡就越發忐忑,隻是麵上卻還要不露分毫地行禮問安。
虞太後也不跟他兜圈子,問道:“你每日伺候皇帝,當知道皇帝心儀的是哪家女子?”
這猝不及防的問話,縱使鄭多寶的養氣功夫再好,此時也不由抖了抖,那張討喜的胖臉都跟著扭曲起來。
心儀的女子沒有,寵愛的太監倒是有一個……但這要如何說?
鄭多寶支支吾吾:“這、這……陛下心儀之人,怎會讓臣等知曉呢……”
“你每日打理皇帝起居,就沒見皇帝給哪個姑娘送過賞賜?又或者待哪個女官格外不同?”虞太後顯然不信他的說辭。
鄭多寶不敢將皇帝的事抖落出來,但也不敢瞎編哄騙太後,最後隻能苦著臉求饒道:“還請太後娘娘寬宏,這……臣著實是不知啊。”
他哭喪著一張臉,心想大家都是伺候陛下起居的,太後娘娘怎麼就不招薛恕來問一問呢?
如此也不必他在這兒被火煎油炸了。
虞太後脾氣溫和,見他滿臉難色不肯開口,也沒有再強求。揮揮手放鄭多寶走了。
隻是皺著眉到底有些許擔憂,那女子莫不是有什麼缺陷,皇帝才藏著掖著不肯說?
逃過一劫的鄭多寶片刻也不敢多留,行了禮後便火燒屁.股地溜了。
等到了晚間,他略作猶豫,還是將太後召見的事稟告了殷承玉。
殷承玉倒是沒什麼不快,沉吟片刻囑咐道:“若下回母後再問,你便透些口風吧。”
反倒是鄭多寶聞言大驚,再三確認道:“當真要如實說麼?”
殷承玉頷首:“總要讓母後知曉的。”
*
因著殷承玉的交代,隔了幾日虞太後身邊的女官又來尋他套話時,鄭多寶便透了口風出去。
他也沒有將話說得太明,隻說陛下確實沒有心儀的女子,倒是晚上常留東廠督主薛恕伺候,薛恕時常出入帝王寢殿,一待便是一宿。
這話便說得十分曖.昧了。
按理說東廠督主是皇帝心腹,與皇帝親近些再正常不過,但鄭多寶在這個當口透出口風來,說明這薛恕並不隻是單純的“心腹”。
宮裡主子一時好奇之下寵幸漂亮的小太監也不是沒有的事,虞太後久居深宮,對於其中陰私自然也知曉,
隻是她怎麼也無法將這樣的事情和潔身自好的大兒子聯係在一起。而且那東廠督主薛恕她也是見過的,跟漂亮小太監是半點也搭不上關係,皇帝怎麼就偏偏瞧上了他?
虞太後滿臉憂慮,歎息不止。
女官小心翼翼道:“許是陛下就喜歡這樣的呢?”
這話說得虞太後更加堵心,她猶豫片刻,還是道:“召薛恕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