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確定自己並未見過那張臉,但在看清的一瞬間,他心底有聲音在說:就是他。
夢裡那個人,就是他。
即便那張臉還十分年輕,甚至可以說是稚嫩。估摸著和他差不多的歲數,按年紀算應該還是個學生,與夢裡低沉的成熟男性的聲音並不相符。
但他就是知道,是他。
心底隱隱有個名字呼之欲出,殷承玉嘴唇微動,卻最終未能喚出。
……
晚上殷承玉又做夢了。
還是那個夢,還是那個人。
對方從後麵緊緊擁著他,臉親昵地埋在他的側頸蹭動,溫熱的鼻息呼出時,在肌膚上留下短暫的戰栗感。
殷承玉嘗試著回頭——從前每當他試圖這麼做時,結果都是驚醒。
但這一回,他卻清楚地看見了身後的人,
那是一張並不陌生的麵孔,下午時他才在巷道裡見過。隻是這張麵孔要更為成熟淩厲些,漆黑的眼瞳深處,倒映著他的身影——
殷承玉在度驚醒,唇上猶餘酥麻。
他在床上靜坐了一會兒,又按了按已經沒有異樣感的唇,瞧著窗外
靜謐的夜色,略一遲疑,還是起身換了外出的衣物。
時間已經過了零點,趙阿姨和陳叔都已經休息了,彆墅裡靜悄悄一片。
殷承玉出了門,瞧著空曠的街道,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
薛恕從酒吧出來時,已經過了零點。
深夜的酒吧裡有形形色.色的人,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一照,光怪陸離。
薛恕提著換下來的製服,一邊走一邊看手機,
手機上有媽媽發來的短信,問他什麼時候回家,說給他留了宵夜在桌子上,讓他回家後熱熱在吃。
酒吧裡太吵,他沒聽見消息聲。這時候媽媽肯定已經睡了,他也就沒回消息,收起手機不緊不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租住的房子在一片城中村,位置不錯,就是房屋十分老舊,采光不好,蟑螂也多了點。據房東說那一片已經說了好幾年要拆遷,卻因為地皮太貴安置費談不攏,遲遲未能動工。倒是便宜了他們這樣的人,能以低廉的價格租到一處位置不錯交通便利的房子。
薛恕慢慢走著,在經過燕海國際高中時,腳步不由自主停下。
看著燕海國際高中恢弘的校門,他吐出一口濁氣,手在褲兜裡摸索了下,拿出煙盒,點了一支。
昏黃燈光將影子拉得很長,嫋嫋煙霧擴散開來。
薛恕叼著煙靠在路燈杆上,仰臉定定看著對麵的學校。他在網上查過這所學校的信息,據說裡麵的學生非富即貴,普通人連學校門檻都摸不到,一年學費貴得驚人。學生更是優中選優,信奉精英教育,與他這種三流普高的學生有天壤之彆。
他又想起下午看見的車,心裡忽然生出些煩躁。
他認識那輛車,那是接送殷家大少爺的專車。他曾經無數次看見對方坐進車中,然後緩緩駛遠。
就像兩個世界的人,終究會背道而馳。
越是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心底的煩躁越深。
將煙頭摁滅扔進垃圾桶,薛恕轉身正要離開,卻瞧見了對麵走來的人——
夏日晚風裡,高瘦的少年穿著白T長褲,腰背挺得很直。沿途路燈投下橘黃光影,他露在外麵的脖頸與胳膊白得驚人,望過來的狹長眼眸瞧不出情緒,但薛恕卻覺得有一場雪迎麵撲來,沁入心肺。他先是定住,接著落荒而逃。
腦中卻胡亂想著:
“這麼晚了,他來學校做什麼?”
“他看見我了嗎?”
“認出我了嗎?”
薛恕大步衝進沒有路燈的昏暗巷道裡,才靠在牆上平複急促的呼吸。
這一點運動量並不足以叫他心跳加速,真正叫他無所適從的是忽然出現的人。他望著漆黑的巷口,又想:“大約是來學校有事吧。”
而他自己,大約隻是個舉止有些怪異的路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