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前世篇(1 / 2)

九千歲[重生] 繡生 9300 字 8個月前

薛恕調去了西廠。

他在直殿監配房的東西並不多,簡單收了個不大的包袱,就隨著來領人的西廠太監走了。離開時同住一室的小太監們有些唏噓,但更多卻是幸災樂禍。

直殿監的灑掃小太監縱然不是什麼有前程的差事,但也比沒落的西廠好多了。

況且聽說這回薛恕去西廠伺候的那位公公,原先是詔獄裡的貼刑官,因為年紀大了經不起東廠的風浪,這才去了西廠榮養,做了西廠的掌刑千戶。這位覃千戶在東廠還有些臉麵,又因在詔獄裡當差久了,性情殘暴不仁,最愛以鞭子鞭笞人,根本不拿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們當人看。

覃千戶跟前伺候的小太監們,每個季度都要抬出來幾個,全是扛不住刑被活生生被打死的。

直殿監的小太監們議論紛紛,說薛恕這回去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出來。

殷承玉聽在耳中,神色凝重地看向薛恕,卻見少年一身灰色衣裳,脊背如同標槍挺直,神色未曾有半分波動。

他便知曉,他是早知道此行要麵對什麼的。

在這深宮裡,無權無勢的小太監想往上爬,總要付出些什麼,尊嚴,甚至性命。

輸了,草席一卷。贏了,也未必就飛黃騰達。

西廠來的太監領著薛恕去了覃良院裡。

身為掌刑千戶,覃良在西廠的地位僅在西廠提督趙有良之下,又因為他有東廠的關係,平日裡連趙有良也要給他幾分麵子,不會輕易招惹他。

薛恕被領到院門口時,正撞上兩個太監抬著卷草席出來,草席不夠寬大,能瞧見裡頭裹著的是個人。

領路的太監頓時麵露駭色,扭著腦袋一張臉陰慘慘如同見了鬼。直到人走遠了,他才轉回腦袋,不明顯地鬆了口氣,表情僵硬地笑道:“這便到了,覃千戶不喜歡吵鬨,你便自己過去吧。”

他雙腳如同生了根,紮進了地裡,不肯再沒有挪動半寸。

倒是薛恕比他鎮定多了,不見畏懼,也不曾爭辯,朝他拱手一揖後,便邁步進了院中。

覃良確實不喜歡吵鬨,院子裡明明有不少太監們伺候著,卻個大聲喘氣兒的都沒有,靜悄得過分瘮人。

薛恕尋了個管事模樣的太監詢問後頭的安排,那太監正要吩咐,就聽廳中傳來道陰沉尖細的聲音:“外頭是新來的?領過來叫咱家看看,彆又是個不經事的。”

管事太監聞聲顫了下,連忙彎腰垂頭示意薛恕跟在身後。

薛恕進了廳中,才見到了正主。

覃良大約五六十歲模樣,身形比普通男子都要高大不少,白發稀疏束在冠中,一身暗紅飛魚服,襯得他的臉色如同塗了粉一樣白,因為年事已高,臉上褶皺重疊,眼角鬆弛下垂。掀起眼皮看人時,陰沉莫測。

薛恕眉眼低垂,上前行禮。

覃良打量他幾眼,並未讓他起身,自手邊的案幾上隨手拿起放置的鞭子。

管事太監見狀已自覺退到了邊上去。

薛恕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跪趴在地上,覃良繞著他不緊不慢地走動,右手握著鞭柄在左手心輕敲,臉上惡意滿布。

殷承玉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中怒火如熾。

雖然他早知宮中欺壓之事難以禁止。但從不知竟還有如覃良這般公然蔑視法度喪儘天良之人!

他抿起唇緊盯著覃良的臉,將這張臉刻在記憶裡。

日後若能回去,他必將此人尋出來千刀萬剮!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覃良似獵人一般,不斷踱步製造壓迫感。眼見薛恕脊背如弓,卻沒有一絲顫動。他這才笑了下,手臂一抖,就聽見長鞭劃過空氣、抽在血肉上的聲音。

那鞭子不知是什麼材質,抽在人身上後倒刺勾起一條血肉,薛恕背上立即就見了血,暗色的血將灰衣都染紅了。

但薛恕趴在那裡,頭顱低垂,巋然不動,甚至沒有呼一聲痛。

殷承玉鼻腔湧起一腔酸澀,他閉了閉眼,用力呼出一口氣,才忍下了那股酸澀,在薛恕麵前蹲下身,握住了他撐在地上的手。

那雙生了不少凍瘡還未痊愈的手,此刻因忍耐青筋暴起。

“倒是個經事的。”覃良似乎對薛恕的表現很滿意,收起了鞭子坐回去,端起茶盞裝模作樣地小啜一口,才道:“日後便留在咱家身前伺候,下去吧。”

薛恕這才起身,沉默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管事太監領著薛恕去了分配的屋子。

屋子比直殿監六人住的配房好不少,被褥用具等一應俱全,都用得好料子。靠牆的多寶架上還放著不少藥酒藥瓶之類的物件,瞧著像是有人住過般。

薛恕看向管事太監,管事太監這才提了一句:“伺候公公的人,都住在這一排,方便傳喚。”

他許是想到了什麼,笑眯眯地看著薛恕道:“之前住你這屋的,剛被抬出去,你進來時該瞧見了?”

“嗯。”薛恕簡短地應了一聲,沒有管事太監預料之中的慌張恐懼,十分平靜地進了屋。

管事太監見狀哼了聲,悻悻走了。

薛恕關了門,從架子上找了金瘡藥粉,褪下上衣,對著鏡子艱難地上藥。

直到此時,他方顯露一絲情緒。

他盯著銅精裡的鞭傷,那雙濃黑長眉皺起,眼底泄出冷意。

待傷口包紮好後,他換了身乾淨衣裳,便側著身睡下了。

殷承玉坐在床上看著他許久,才在他身後躺下,虛虛從後抱著他睡去。

*

薛恕很快在西廠站穩了腳跟。

比起全是羊群的直殿監,覃良手下的人,都不是什麼善茬。

雖然境地更加凶險,卻更適合薛恕生存。

覃良明麵上雖然退了,但私底下還在為東廠出麵做些陰私之事,這些事情最終都落在了薛恕以及同他一樣為覃良效命之人的頭上。

他們不僅要應付殘暴的覃良,彼此之間還要明爭暗鬥。

覃良像養蠱一樣養著這些手下,而薛恕則是脫穎而出的那一個,最得覃良歡心。

這是好事亦是壞事。

薛恕有了更多的機會,但覃良生氣之時,第一個想起的也是他。

若是尋常心情不好,最多便是一頓鞭笞再潑上一盆鹽水。但若是他在外頭受了氣,那必定要變本加厲地發泄在薛恕身上。

覃良有一間鞭室,裡頭收藏著各種材質的鞭子,其中殺傷力最大是一柄鋼鞭,做工精細,鞭身有細小鋒利的倒刺,通體卻隻有指節粗細。若是全力抽在人脊背上,能直接將脊骨抽斷。

有次他在東廠老對頭那兒受了氣,回來便取了這鋼鞭,狠狠抽了薛恕一頓。

他做了數十年貼刑官,知道抽在哪讓人疼,又不會讓人徹底起不來身。那一次薛恕後背被抽得血肉模糊,最後撐著一口氣沒暈,行了禮退出去後,才被人抬回去。

而薛恕為了不被人搶了差事,隻休養了三日,便帶著傷繼續當值。

殷承玉又驚又怒,可無論是怒斥還是關懷,薛恕皆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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