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非接到電話急匆匆地趕來,正好撞見餘溫鈞和李訣走回來。
在餐飲業做久了,多少對顧客的身份有一些敏感性。對方身上散發的氣場,讓他意識到不是平常人等。老非謹慎地對跟在他們身後的賀嶼薇說:“啥事兒啊,嶼薇,聽你說有人能立刻解決咱們店的問題?”
賀嶼薇盯著地麵,有點不知所措。
餘溫鈞拒絕了老非的敬煙,他對李訣說:“你負責處理一下。”
他路過賀嶼薇,兩人目光碰一下,餘溫鈞目光裡的什麼東西讓賀嶼薇意識到,他等著自己送他出門。
唉,這人架子是真大。她隻好跟著走出來。
豪華的黑色轎車,排氣管輕輕地噴著氣,很飄渺的一團霧,她從這團霧中穿過,心裡有一種無奈和悲觀的感受。她對自己即將麵對的未來沒有任何好的期待。
“餘董事長,隻要我答應去照顧你弟弟,農家樂就能恢複原狀了,對嗎?”她再次問。
餘溫鈞隻是說:“來我家的時候穿上新鞋。”
賀嶼薇下意識地看著腳上單薄破舊的膠鞋,而再抬頭,眼前的人消失了,他乘坐的車輛已經啟動。他們這一行居然開來三輛車,隨著餘溫鈞乘坐的主車離開,另一輛車也迅速跟上。
還剩下一輛吉普車,大概是李訣開的。
賀嶼薇獨自回到員工宿舍。
她洗完手後,小心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皮質書包,裡麵裝有厚厚的一遝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藍色的曲奇餅乾盒,但被膠帶嚴密地封著。
她用發紅的手指,很輕地撫摸著餅乾盒上麵的浮雕印刷。這時傳來很響的敲門聲,還沒有等她回應,門被打開。
站在門口的是麗麗、老非和李訣,不遠處還有張經理。
“就讓員工住在這兒?”李訣略微嫌棄看著這裡。
老非尷尬地搓搓手,答非所問:“熱水器是天然氣的,24小時都能洗澡,我們這裡還發員工裝……嶼薇,你也說一句話,這幾個月你在這裡乾也沒吃過虧。”
李訣打斷他:“老板,我這裡跟你借個人。讓這小姑娘給我家老太太當保姆,暫定兩個月。兩個月之後,她要是想回農家樂繼續當服務員,就回來繼續當服務員。你們這裡要是不要她,我們就負責幫她找一份政府機關食堂的合同工。”
李訣的話,半真半假,最主要替賀嶼薇的離開找一個正當理由。畢竟,第一次帶走她的方式過於粗暴。李訣也是底層闖過來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吭不響地把女孩子帶走,農家樂裡肯定說她什麼閒話的都有。
老非訥訥說:“嶼薇想去彆人家工作,我也不攔著。”
李訣瞧了眼賀嶼薇,她的目光低垂,再次看著膝蓋上的曲奇盒。
“我認為,她沒有意見。”他冷冷說。
這件事好像這麼訂下來。
農家樂裡的人都知道賀嶼薇將於明日下午離開農家樂,去城裡的一個富裕人家做短期看護。但,所有人都不怎麼相信這個理由。
隨著餘溫鈞的到來,農家樂在交了筆罰款後,各種事宜就如同突然發生般再靜靜地被善後。很快就神奇地重新開業。每個人都對賀嶼薇離開的原因眾說紛紜。一個是說她隱瞞身份其實是在逃大小姐,還有的說她被非叔轉手到達官顯貴繼續去做情婦了……
無論怎麼描述,這件事有一抹傳奇色彩:貌不驚人的柴火丫頭僅僅客串了一次服務員,邊被貴人看上,她的命運齒輪便發出不同的旋轉方向。
張嫂四處說:“你看吧,你看吧!她那眼睛就是狐媚的眼睛!她之前還想勾引我兒子!她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做不長!”
這些喧嘩沒有進入當事人的耳朵裡。
賀嶼薇在臨睡前把行李整理好。
她的行李和剛來農家樂時相同,字典和餅乾盒。但是書包裡也多了一雙新鞋。不知道是餘溫鈞還是李訣送來的,扔也不敢扔,穿也不敢穿。最後塞在書包裡。
賀嶼薇臨睡前,仍然抱有最後的期盼,餘家改變主意,而她也不需要離開農家樂。
一想到要去陌生的地方,賀嶼薇的喉嚨就變得乾。
她吞咽幾次,反複地翻看破舊的英文字典,儘力把那些單詞記到腦海裡。黃色紙上隻有藍色和黑色的字體。Bon-ker「英,幽默」:發瘋。造句,乘飛機去東京一天?你準是發瘋了。
賀嶼薇想,一切也許都發瘋了。
關燈前,麗麗再次開口,她的聲音隔著黑暗幽幽地飄過來。
“喂,你平時的那個曲奇餅乾盒子有裝著什麼東西。珠寶?錢?”
賀嶼薇把化纖的薄被子拉到身上,閉著眼睛輕聲說:“什麼都沒有。”
第二天,賀嶼薇繼續一大早在後廚刷碗,這是她最後的工作了。
她可以躲在宿舍裡,什麼都不管,可是她需要做體力活動,這樣才能理清思緒。
馬上就要去見餘哲寧,他知道哥哥做的事嗎,他知道她要來照顧他嗎?她在餘家做得工作究竟是什麼,要是她搞砸了會被滅口嗎?